第三七零章 庶卒君子金鼓交(十一)

現如今墨家義師攻破了武城,越王翳原本想要由倪而攻滕的計劃不得不變動,越國的大軍也不得不前往武城。

不久前的政事商討中,寺區就勸諫了越王翳,說明白了必須要先逼走墨家義師,奪回武城的重要性。

寺區勸阻說“大國制義以為盟主,是以諸侯懷德畏討,無有貳心。信以行義,義以成命,小國所望而懷也。信不可知,義無所立,四方諸侯,其誰不解體?”

越國既然作為泗水流域的霸主,那麽就必須要講求信義,當年會盟的時候,這些小國諸侯遵從越國為霸主的理由,就是越國會保證這些小國的安危,除非是“無禮”的情況才會被滅國。

二十余年前滅郯國,那也是因為郯君無禮與越,與齊成盟,背棄了當年徐州會盟的誓言。

越國如今是有政治包袱的,墨家也正是抓住了這一點,逼著越王翳不得不去救援,驅趕走墨家義師。

也有越人貴族覺得根本沒必要,不需要管墨家義師到處攻伐,不如直接奪回滕國,彰顯武力,各國自然臣服。

寺區勸道:“昔年先王以鄒、倪國君無道而廢之,以魯拒繒國故土而奪之,師出有名。會盟之時,曾約定‘勿相害’、‘被圍必救’,是以各國信服。”

“如今墨家破倪城而奪武城,若不救援,恐讓各國貳心……”

寺區的理由,是出於政治威信上的考慮。

越王翳需要的正是一個理由,因為他本身就是想要去救援的,這一場會盟草草結束,弄成一個笑話,他必須要樹立越國霸權的威嚴。

如果連小小的墨家都能攻擊那些小國,越國卻“避而不敢救”,那麽就算武力獲勝了,那麽越國的威信也就全都沒了。

單單靠武力,是不能夠保持在北方的霸權的,因為越國的文化和政治都落後於中原,想要讓各國臣服只靠武力可能會讓各國將來投靠齊國。

齊國才是越王眼中的頭號大敵。

當年勾踐北上,也正是靠著魯、齊兩個相對於泗水小國的“巨國”經常欺壓這些小國,才獲取了泗水各小國的支持。

越國政治和文化的全面落後,導致“滅國置縣”這樣的手段對於越國來說簡直是妄想。

人才儲備和政治制度,根本不足以支撐把這些小國變為自己的領土,而只能采取附庸稱霸的形式。

真要滅國,那就牽扯到各小國貴族的激烈反抗,得不償失,滕國之前被滅更多的是一種恐嚇和威懾,真要是全都滅國,那麽越國在北方就根本撐不下去了,會被無窮無盡的復國、反抗、貴族抵觸和大國幹涉弄得焦頭爛額。

再者,從軍事角度上,越王翳也必須要消滅這支外出的墨家義師。

墨家善於守城,野戰也只有商丘夜襲一事,越王翳確信只要抓住義師,邀其決戰,那麽反而更好,可以不去攻打難以攻下的墨家防守的城邑。

墨家既善守城,那麽滕國也不是一日可以攻下的,就必須做好長期圍困的準備。

越王翳沒傻到想要強攻,想的就是圍城困死墨家,逼墨家出城野戰或者宣布投降。

既要做好長期圍困的準備,那麽後勤就必須要做好,留下這麽一支在後方亂竄的義師,對曰越國的後勤運輸是毀滅性的。

再加上從越國本地準備後勤,肯定不充足,必須得到這些小國的支持,哪怕他們出不了多少士兵,但是能夠出動糧食民夫就夠了。

如果不去救援,這些小國會擔心義師攻破他們的都城,以“助不義之戰”的借口對他們動手,那樣的話必然會導致各個小國不敢出力。

越王翳氣憤之余,也只能下令全軍開往武城。

隨即派人去魯國借路,聲明自己不是想要入侵魯國而只是從魯國鄉間借路。

四萬多大軍,渡過沂水,經過十余日征途,終於抵達了武城,可映入眼簾的武城卻是一座毫無兵禍痕跡的武城。

墨家義師已經在五日前南下,不知去向。

城門處,還殘留著義師攻城的可怕景象,城門被炸成碎片,附近的城墻也徹底坍塌。

越王翳聽鷙說起過滕國破城時候的場景,但卻沒有親見,今日一見才信墨家攻城的手段果然已超天下以後的攻城十二法。

武城宰出面迎接了越王和費國的使者,越王勃然大怒,詢問武城宰何不堅守?

武城宰卻道:“費人國弱,不善征戰。滕地越人駐守,尚不能支撐五日,況於武城?”

越王翳不好發怒,又問義師在武城如何,城內人皆道:“秋毫無犯,乃君子之軍。反而整飭政事,懲罰貪吏,賞罰分明,救助貧苦,行天道之禮……”

武城深受儒家文化的影響,他們所說的君子之軍,非是越國這種基於血統和經濟地位的“君子”,而是一種道德意義上的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