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一章 內外勾連百尺嘆(十六)(第2/2頁)

“如果子田能夠遵守當年的盟約,親近楚人,而不是想要驕傲之劍以至於讓國人用血抵抗楚人,又怎麽會招致不滿呢?”

“所以,如今城內之事,是符合墨者道義的,請墨者遵守自己的道義,不要違背民眾的意願。”

墨子想都不想,便答道:“墨者不會違背自己的道義,更不會違背多數民眾的意願,這是我可以向鬼神盟誓的。”

小司寇心頭大喜,嘴上卻道:“墨翟先生何需盟誓?您的話,即便是齊侯晉侯楚王也是相信的,我又怎麽敢不信呢?”

小司寇心道,只要墨者不出面,那麽城內的局面就完全可以控制。

他這次來,只是為了知會墨者一聲,在他看來城內國人已經被煽動起來,墨家就算想要阻撓也已不可能。

見墨子應承,小司寇又道:“幸無所違!”

城內已經沒有其余的力量,楚人又在攻城,司城皇的私屬都在守城,小司寇等人早已經打聽清楚,只要墨者能夠宣布不參與這次政變並且保持中立,那麽事情就足可以成功。

適在一旁暗笑,心道:“你只當自己已經掌握了民心,卻不知道民心只是有些怨怒。怨怒的力量,哪裏及得上利益呢?”

……

城墻城堞之側,公孫澤持弓,手指滴血,長時間地拉放,即便有扳指,依舊磨破了指甲。

跟他學射的少年侍從正在一旁遞箭,楚人暫時退到了百尺之外,公孫澤這才回頭看了看城內。

城內的事,城頭上已有傳聞。城內作亂,圍攻宮室,威脅宋公。

可是墨者有令,不得令而私自下城者,斬。

同時,宋公之前又有令,楚人未退,則城墻之上的士卒,均聽墨翟指派,不得有違。

公孫澤是個守規矩的君子,既守內心的規矩,又守天下的規矩。

而因為守規矩,他不知所措。

按說,自己食君之祿,應該為君分憂,他是宋公的直屬士,他的上一級效忠對象就是宋公,根據禮法,這種自上而下的層級關系只要能夠每個人都遵守,那麽天下就能大治。

所以,他應該遵守墨子不準下城墻的命令。

然而,如果看到國君有難而不去援助,這又實在算不上君子所為,甚至會一輩子以為恥辱。

他抖了抖手指,猶豫了片刻,終於吐了口氣,與少年近侍道:“下城墻!”

那少年一怔,卻也不猶豫,跟隨公孫澤就要下城墻。

不想一旁的一名巡城之人大喝道:“公孫澤,你要往哪裏去?墨子有令,不得令而私自下城墻者,斬!你既自稱君子,難道您不知道要遵守君主的命令嗎?難道君主沒有告訴你,守城之時要聽從墨子的命令嗎?”

這巡城之人並非墨者,可是守城這些時間,守城的禁令早已經熟悉。

公孫澤臉色不變,朗聲道:“難道我吃著君上給予的俸祿、有足以代替耕種的封地,這時候君上有難,我竟然要不去救助嗎?”

這裏是城墻防禦的重點位置,集中了不少的善射的士階層,也有不少屬於宋公直屬的,公孫澤的聲音極大,楚人又暫且退去,旁邊許多人聽得清楚。

公孫澤持劍指著城內,大聲道:“天子封諸侯,諸侯又封地於我們,祿足以讓我們不用耕種,這時候難道不正是回報國君的時候嗎?”

“那些民眾愚昧且不說,他們沒有從國君那裏得到利,所以他們可以怨怒。而我們既然從國君這裏得到了利,難道竟然不去回報國君嗎?”

說罷,他左手一擡,割下了自己的一縷頭發,大聲道:“如今下城是違背國君守城之令,令亂則天下亂,我若下城已是違背了君上的命令,理應被殺死。”

“如今不下城,卻又違背了天下的禮,這是士所不能接受的侮辱。如果國君被圍攻,我卻沒有去救援,那麽就算活著,又怎麽可能安心呢?”

他將割下的頭發遞交到那名巡城之人的手中,大聲道:“我如今便要下城去救援國君!若是戰死,那自不必說!若不戰死,我公孫澤盟誓,自會前來領死!”

說罷又舉劍道:“士豈畏死亡?可有願意赴死之士,與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