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九章 百乘金玉悖轍還(七)(第2/3頁)

“講道理、宣講義,難道不是為了讓別人聽懂嗎?行義是為了利天下,吃苦也是為了利天下,可如果把吃苦作為目的,那就是不對了。”

“你和田埂農夫講道理,用和儒生辯論的言辭,難道不正是我說的‘荷轅而擊蛾’啊。你這就是舉著車轅杆去拍打飛蛾,未必及得上用蘆葦帚拍打飛蛾的婦人啊。你到底是為了舉轅杆?還是為了拍打飛蛾呢?難道你不如婦人嗎?並不是,只是你不善假於物啊。”

墨子很自然地用上了《勸學篇》中的話,裏面將不善假於物的情況劃分出許多種,也曾說過墨子所說的“荷轅而擊蛾”這樣的事也屬於不善假於物。

告子低頭不語。

墨子覺得講完道理,對告子這樣的人需要適當讓他明白自己的水準,以免過於驕傲目中無人,需要適當打擊一下這人的信心。

正色道:“況且,和儒生、楊朱、列禦寇等人辯論,有五十四去做。難道你認為在這件事上你比五十四要強嗎?”

辯五十四算是巨子之下、那些善辯弟子死後墨家的第一嘴炮,告子向來佩服,聽墨子這樣一說,心中並無憤怒,只有服氣和自知。

正如墨子所說,沒有而說那是侮辱誹謗詆毀、有而說那只是陳訴事實罷了。

半晌,告子跪坐低頭行禮道:“先生的話,我明白了。如此看來,適的確比我更適合做宣義部部首。”

墨子欣慰點頭,叫告子起身,又和旁邊侍坐的弟子道:“我曾說,人無非老幼貴賤,皆天之臣。有能則舉,無能則免。適雖年輕,但卻能夠勝任這樣的職責,這沒有什麽可以疑惑的。”

“給他職位、給他權力,並不是賞賜他,而是為了讓他把事辦成。這是我一直認為的為官之道,目的是為了利天下、辦成事。如果你們將為官出仕作為賞賜,那麽你們並不是真正的墨者。”

一眾弟子紛紛行禮道:“先生的話,我們記下了。宣義部的事,我們也認為適可以勝任,他有的那些權力是應該的。”

本來已經信服的告子,聽到權力二字的時候,心再一次生出了一絲火熱和嫉妒。

因為這個宣義部的權力,似乎有些大。

隨著草帛出現,那幾篇宣揚墨者之義的雄文已經傳到了各國的都城大邑,借助一年前就在那裏布局的店鋪、工匠會等,快速傳播。

宣義部成立之初,就成立了四個下屬的吏處部門。

曰交通吏、曰稼農吏、曰工匠吏、曰校生吏。

交通二字,取的並不是適最熟悉的那個交通的含義,而是取自《易經、泰卦》:天地交而萬物通,上下交而其志同。

這一段卦辭可以衍生出兩個詞匯:交通和同志。

這裏的交通,取得便是天地交、各國通、上下同、其志一的意思。

交通吏建立在各國的都城大邑,以工匠會、店鋪、新奇事物的售賣部門為依托,在各國開展活動。

在各個都城大邑內,廣泛地交通墨者之義,將在沛邑產生的許多理論傳播出去。同時還需要發展一些秘密的墨者,不過這件事最終負責的是書秘吏,但適身兼兩職,正好可以發揮。

稼農吏與工匠吏兩個部門,則完全就是本來的意思。一個是面向農夫的,另一個是面向工匠的。

而校生吏,則完全就是主管沛郭鄉校的意識形態工作,從小灌輸一些理念,從而讓那些鄉校裏學成長大的孩子相信人人平等之類的墨者之義。

如果實際算起來,辯五十四管轄的部門完全可以並入這個宣義部,成為一個專門的屬吏,負責與貴族、各學派的交流。

但是墨者一開始走的是上層路線,即便適嘗試著改變,可是上層路線的想法根深蒂固,因而辯五十四這種專門負責理論宣傳辯論的人,是一個專門的部門。

工匠與稼農的宣傳,在告子看來也就那麽回事。他不擅長,也不覺得意義重大。

但是交通吏這個下屬部門,卻讓告子眼熱。

墨者的許多收入都是來自其余邦國的大城大邑,而那裏的墨者組織基本上打交道最多的就只有兩三個部門,而且很顯然將來打交道最多的就是宣義部。

因而這是一個面向天下的大權,而稼農工匠只是沛縣之內的。況且沛縣內部的一些職位,也只是在一縣之內,比起宣義部的下屬部門交通吏遍傳天下,還是差了許多。

而且每年所需要的金錢數量也不少,宣義部所能花費的黃金數額也極多,多到讓市賈豚面如土色的地步。

告子自然有些嫉妒。

只是他並不知道,他所嫉妒的,卻並不是適所最在意、最自得、最竊喜的事。

在適看來,他得到了自己在墨子去世前最想得到的東西:意識形態解釋權。

換成現在的話,就是天志、義、利天下、天下、法權、仁義、利義辯、認知論、等等問題的解釋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