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七章 百乘金玉悖轍還(五)(第2/3頁)

而墨者想要的利天下,太難了,在吳起看來也不可能實現。

因而,吳起並不擔心那些遠在沛地、做出來能讓他、讓西門豹、讓段幹木、讓李悝、甚至讓魏侯驚詫不已贊賞不休的事的墨者,能威脅到他的野望、威脅到魏的霸權。

相反,那些源源不斷為了“利天下之人”的事物傳播,只會讓魏變得更加強大。

至於是否非攻……在於君王的想法,可有雄心的君王會做非攻這樣的事嗎?而沒有雄心的君王又何必尚賢?

所以吳起對墨者不警惕,不擔心,因為墨者對天下、對人平等的這些理解,根本就是世義之下流,不可能風靡天下,更不可能讓君王相信。

沒有君王的支持,是可以做成事的嗎?

吳起認為這是做不成的,自己如果沒有魏斯的支持,什麽都做不成。

做不成事,又擔憂什麽呢?

相反,對於秦公子連拉攏勝綽那些叛墨的事,吳起卻充滿了警惕。

他有自己的看法,也確信必須要盡快將這件事稟告魏侯。

因為他是西河守,他面對的敵人就是秦國,所以警惕的也就比別人更深。

秦公子連收攏了勝綽等叛墨,這並不是秘密,尤其是魏人親自聘用勝綽卻被拒絕之後,更是如此。

叛墨不會講什麽義與不義。

可魏斯用人也多重才能而輕德行,吃兒子的、殺妻子的、無視兒子之死仇怨的、當過市井無賴的……都可以在魏名震天下。

況且又有吳起李悝進言,魏斯確實想要招攬勝綽等人,就像當年招攬段幹木一樣。

可那些叛墨一口回絕,反而投靠了如今看起來毫無希望的秦公子連。

吳起知道,雖秦人屢屢戰敗,失掉西河,但秦人終究是千裏之國,也曾成霸業,而且周邊局勢也不像是宋鄭那般險惡——非是處在四戰之地,只要抓住時機就總有崛起的機會。

可以說魏斯對於秦國充滿了警覺,不然也不會將吳起這樣的大才放到西河。

當初厚待出逃的秦公子連也有這方面的考慮。

晉六卿之亂,智氏的許多失敗者逃亡秦國,魏斯和秦人有沒有秦晉之間那種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沒有太多理由收留公子連。

只要將來有機會,便可以送公子連入秦,扶植一個親魏的附庸政權。

秦人不傻,每一任秦國國君都希望改變那種貴族亂政、甚至可以廢立君王、逼君王自殺的局面。

君權和貴族權力本就是最大的矛盾,即便如今的秦君贏悼子算是政變上台。

他在台下的時候自然希望貴族權力大而君王權力小;到了台上則必然會希望君王權力大而貴族權力小。

如今秦人連連敗績,不復穆公之時,由是秦國國君贏悼子也做出了一些改革。

為了對抗西河的私有土地制度導致的西河秦人歸心、大量的秦人逃亡魏國的局面,秦國內部也已經開始征收私畝稅:從法律上承認了那些私田的合法性,這件事懸而未決,國君隨時都可以用破壞井田禮制的緣故收拾那些有大量私田的大貴族——敢不敢做是一回事,有沒有做的借口又是另一回事。

不只是私畝稅的改革,秦人的等級制度也稍微出現了一絲松動。原本帶劍只是貴族的特權,但是贏悼子還是以秦人好私鬥固需吏佩劍防身為理由,在等級制度上打開了一個口子。

秦國的賤民階層終於可以佩劍了,能不能買得起是一回事,生下來就沒有資格配劍又是另一回事。

這種改革,引起了魏人的一些擔憂。

可在吳起看來,完全沒有擔憂的必要。

秦人就算改革,也要先來一場對抗舊貴族的屠殺和血雨腥風,而且短時間之內也不可能成功。

就算改革了,那麽哪裏有那麽多賢明的基層官吏呢?

秦人地處西陲,東進壓晉、南下巴蜀的戰略,在百年內全部失敗,徹底堵住了和中原的聯系。

而魏地處中原,各國的遊士都可以很方便地來到魏地,這才是魏國可以變革的基礎,一個獨立於舊貴族、沒有龐大家族力量的新階層。

吳起、樂羊、段幹木等等這些人,俱是如此,他們天然地會和君王站在一邊,對抗那些掣肘的貴族——因為他們除了君王的信任之外一無所有,他們能也只能站在加強君權這一邊。

這些人作為吳起所說的“制政者”,對抗那些“守舊政”的貴族。

當然也需要一些“行令者”,來作為基層官吏,這樣才能完善魏國變法後的權力分配。

而子夏當年在西河,為魏國留下了龐大的遺產:西河學派讓魏國成為了三晉的文化中心,不斷地依靠講學制造源源不絕的基層官吏。

如今就算贏悼子想要變革,而且看起來已經做了兩件看似雄心壯志以為後來的事,但在魏國高層看來,這還早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