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宿貴舊夢泣涕漣(下)(第2/3頁)

這第一段唱出,身姿舞動,雖然不合此情此景,又非祭祀之時,但也讓宮室中的人暗暗贊嘆。

這首祭祀用的歌舞,竟靠這越女一人便足以吸人目光。

唱到“殷商之旅,其會如林。矢於牧野,維予侯興。上帝臨女,無貳爾心”之時,越女的劍越舞越快,讓在場諸人想到了夏日裏風雲欲來之時黑雲壓城的場景,只怕似乎下一刻便會有驚雷震天。

越女的身姿越來越快,聲音也越唱越高。

待唱到牧野洋洋,檀車煌煌,駟騵彭彭之句,聲音更銳,竟唱出了幾絲金銅相交的聲響,又如同大戰之前吹奏的角笛,聽的在場諸人的心仿佛都被這唱音拔成了一條線。

舞動的身姿不如之前快,可是卻比之前更為堅決,每一下都讓人覺得仿佛大山要壓倒下來。

眾人正不知心頭那被拔出的線是不是要斷掉時,越女高唱“維師尚父,時維鷹揚”!

一些曾爬過泰山的甲士近侍,看著越女的身姿聽著高唱的曲調,竟在腦海中重走了一遍泰山。

本來還有最後一句涼彼武王,肆伐大商,會朝清明,不想越女的聲音卻戛然而止。

眾人的心猛然一揪,頓覺心頭懸著的線已經斷掉,可不想越女竟然不再復唱前文,而是直接重唱了一遍那一句調子最高的“維師尚父,時維鷹揚”。

一連三句,一連三嘆,那手中短劍也如同昔日太公望車上的鷹旗。

三句唱罷,越女橫劍身前,不再唱最後一段,臉上汗珠滾落,手中銅劍閃耀,看著在一旁有些恍惚的齊侯,大聲道:“君上乃是太公望之後!伐紂之時,太公望親乘戰車、揮舞鷹旗,何等氣魄?”

“都說丈夫處事心當高遠,可君如今哪還有一絲太公望的氣度?”

“君身上流淌的,是輔佐武王安定天下的太公望的血;是昔年九合諸侯尊王攘夷的桓公的血;是當日文有晏嬰武有司馬穰苴的景公之血!”

“如今我看到的是什麽?是只知道玩樂的昏侯、是不管國人流血的懦夫、是被田氏一族玩弄股掌的愚人!”

“昔年你為公子,尚有豪氣令我生敬生愛,可現在呢?你既為侯,怎麽反不如當初做公子之時?”

“你已變,我也不想再見這樣的夫君!丈夫處事,竟不如女子!罷!罷!罷!不如不見!不如不見!”

連說三句罷了,橫劍頸前,用力一刺,血頓時留出,就此香消。

侍衛們的臉色全都變了。

不是因為在宮中見血,齊國經常政變,血他們已經見的多了。

他們變色的緣故,是因為這越女說的最後那一番話,這可是大事,一定要告知田氏眾人!

這越女好大的膽子,分明是挑動君上造反!

幾名近侍暗暗看著齊侯,只見齊侯踉蹌了一下,跑到已經斷氣的越女身邊,忽然痛哭。

近侍見齊侯痛苦,登時大驚,心說君上你果然有反心!

不想齊侯哭道:“你的劍舞是最好的,怎麽就這樣死了?以後我還去哪裏看這樣的劍舞?本想著帶你一起去與越王成盟,你死了這一路我豈不無趣?你一女子,懂得什麽?天命有變,昔日黃帝勝炎帝、武王勝商紂,這都是天命啊。”

“天命難測,人力豈能違……”

他在那又哭幾聲,只說什麽天命之類的話,又說什麽以後再難見到如此舞姿大為無趣之類,當即飲了三杯烈酒,看似已經醉了。

醉的不省人事的時候,尚且在那說什麽天命難測、人力難違、以後再難見到如此劍舞之類的話。

自有近侍將這些牢牢記下,回稟田氏。

齊侯只說想要睹物思人,於是留下了越女自殺的那柄劍。

夜裏,近侍們將今天發生的事報給田氏兄弟。

田昊問田和道:“此事……你怎麽看?呂貸如此做,是真是假?”

田和笑道:“不管真假,已無所謂。他怕我們疑心,或是怕我們遷怒於他,不是已經向我們求饒了?”

田昊不解,田和解釋道:“黃帝勝炎帝,這是天命。天命不可違,近侍豈能聽懂?這是說給我們聽的。太公望乃是炎帝之後,你我乃是黃帝之後,取而代之正合天命。”

田和這樣一說,田昊頓時明了齊侯的意思。不管是齊侯真的已經徹底安命,還是為了掩蓋自己的心思,亦或是擔心越女事引得田氏不快,但這黃帝炎帝之說卻是個實實在在的好東西。

此時尚無五行之說,也沒有人能徹底解釋天命,齊侯這樣一說,正給了田氏一個絕佳的機會。

如今都在說韓趙魏三家得三嘉禾,順應天命;如今若能找人整理出輪回天命之說,田氏代齊也算是一段美談。

既然三代禪讓,大可以先行禪讓事,再請周天子順應天命封田氏為侯。

姜尚乃是炎帝的後代;而陳姓也正是以黃帝為祖。黃帝勝炎帝、陳代姜,正合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