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1558年 八(第2/17頁)

內德跟著帕裏進到屋子裏。室內陰沈沈的,顯出幾分破敗。看來伊麗莎白雖然坐享王室俸祿,但收入顯然不夠修葺宮殿。

帕裏打開壹扇門,探頭進去問:“威廉爵士,有個王橋來的內德·威拉德,您見是不見?”

只聽裏面的聲音答:“叫他進來吧。”

帕裏轉身對內德說:“進去吧。”

這間屋子十分寬敞,但裝飾並不奢華。這不是會客室,而是打理公事的地方,架子上擺滿了賬簿。塞西爾坐在寫字桌旁,桌上擺著筆、墨、紙和封蠟。他身穿黑色的天鵝絨緊身上衣,夏天穿似乎嫌熱;不過他壹直坐著,內德則是頂著太陽趕路來的。

“啊,對,我想起來了,”塞西爾見到內德說,“愛麗絲·威拉德的小子。”

他的語氣既不算友善也不算冷淡,只是有些疲憊。“令堂還好吧?”

“威廉爵士,家母如今傾家蕩產,大部分產業都在加來。”

“有好些善良的百姓都遭逢這般厄運。向法國宣戰,實非明智之舉。那麽妳來找我做什麽?我也沒法把加來搶回來。”

“爵士和我見面的時候,是在夏陵伯爵的宴席上,您當時說要找壹個像我這樣的年輕人,幫您替伊麗莎白小姐辦事。母親當時回答說,我註定了接手家族生意,無緣為您效力——現在生意沒了。不知道爵士可曾找到人……”

“找到了。”內德心下壹沈。這時只聽塞西爾又說:“可惜不是個好人選。”

內德精神壹振,真心誠意地說:“倘若爵士不棄,這是我的榮幸和福分。”

“說不好。這個差事呢,可不是那種靠嘴皮子就能拿俸祿的。需要下功夫的。”

“我不怕下功夫。”

“可能吧,不過實話實說,壹個養尊處優的少爺,如今家道中落,這種人壹般不是好幫手。他習慣了發號施令,現在聽別人吩咐,還得立刻照辦、勤勤懇懇地辦,或許不習慣。他只想拿錢罷了。”

“我想要的不只是錢。”

“是嗎?”

“威廉爵士,兩周前,王橋燒死了壹個新教徒——第壹個。”內德知道自己不該感情用事,但他情不自禁。“我親眼看著他慘死,腦海裏響起您說過的話,您說伊麗莎白的心願是不讓任何人因為信仰而喪命。”

塞西爾點點頭。

“我想要的是她當上女王,”內德語氣激動,“我想要的,是在我們這個國度,天主教徒和新教徒不再相互殘殺。待時機成熟,我想和您壹起輔佐伊麗莎白登上王位。這是我來找您的真正原因。”

塞西爾緊盯著內德,仿佛要瞧進他的內心,看他這番話是否發自肺腑。過了好壹會兒,他才開口說:“好吧,就先讓妳試試。”

“謝謝您,”內德熱切地答道,“我保證,您絕不會後悔。”

內德還對瑪格麗·菲茨傑拉德念念不忘,可要是能和伊麗莎白同床共枕,他壹刻也不會猶豫。

其實說起來她並不是國色天香。鼻子嫌大、下巴嫌窄、雙眼湊得太近。奇怪的是,她有種魅力,叫人無法抗拒:才智超群,令人稱奇;壹言壹行惹人喜愛,像只小貓;喜歡打情罵俏,毫不害臊。雖然她頤指氣使,偶爾大發雷霆,魅力也分毫不減。就算被她厲聲責罵,她手下的男男女女依然對她忠心耿耿。內德認識的人裏,誰也比不上她半根指頭。她叫人壹見傾心。

她和內德說法語,模仿他結結巴巴的拉丁語,得知他沒法陪自己練習西班牙語時滿臉失落。她準許內德在自己的藏書裏隨便挑,條件是要和自己交流心得。她會詢問自己的財務狀況,對賬務的了解不亞於內德。

短短幾天,內德對兩個關鍵問題有了答案。

第壹,伊麗莎白沒有密謀除掉瑪麗·都鐸女王。相反,她對叛國之舉深惡痛絕,內德相信她是真情流露。不過,她確是在有條不紊地籌備,招攬勢力,以期在瑪麗駕崩之後登上王位。塞西爾在聖誕節期間前往王橋就是其中壹步。他和伊麗莎白的諸位同盟分別前往英格蘭各大重要城鎮,估量她的支持者——以及反對者。內德對塞西爾越發欽佩:此人運籌帷幄,為女主人的前程打算,對每個問題都深謀遠慮。

第二,伊麗莎白信奉新教;塞西爾說她並無強烈的宗教傾向,只是托詞罷了。她照常望彌撒,參加天主教的每壹項禮儀聖事,但都是做樣子、掩人耳目。她最愛讀的書是伊拉斯謨的《新約釋義》。最能說明問題的是詈語,她用的那些字眼在天主教徒看來至為不敬。有外人的時候,她稍稍收斂,“聖血”只說“血”,“聖痕”只說“恨”,“瑪利亞”就說成“瑪麗”。私底下,她肆無忌憚,常說“去他的彌撒”,還有她最愛說的壹句,“聖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