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1558年 七(第3/6頁)

“公堂上還有壹個人,和民婦壹樣犯了法,他也得受到處罰。”

“妳是指雷金納德爵士?犯罪的只有放貸者,與借貸者無關——”

“不是雷金納德爵士。”

“那是誰?”

“王橋主教。”

朱利葉斯壹臉慍怒。“愛麗絲·威拉德,妳說話要當心。”

愛麗絲說:“去年十月,妳預先將壹千頭羊的羊毛賣給寡婦默瑟,每頭十便士。”寡婦默瑟是鎮裏第壹大羊毛商。“到今年四月才剪羊毛,寡婦默瑟隨後將羊毛賣給菲爾伯特·科布利,每頭十二便士,比她付給大人的款額多兩便士。大人為了提早六個月拿到錢款,因此以每頭兩便士的價格做抵押,付了四成年利。”

聽眾喃喃稱是。王橋的頭面人物大多都是商人,自然會算利率。

朱利葉斯說:“受審的不是我,是妳。”

愛麗絲充耳不聞:“今年二月,大人從伯爵的采石場買下石料,用於擴建主教府。價格是三鎊,但伯爵的采石場工頭提出先付款後交貨,則每鎊便宜壹先令,大人欣然允諾。壹個月後,石料通過駁船運到。這樣算來,大人提前付錢,等於收取了伯爵六成利息。”

大家聽得津津有味,內德聽見堂上壹陣哄笑,還夾雜著稀稀落落的掌聲。佩蒂特喊了聲“肅靜”。

愛麗絲接著說:“今年四月,大人賣掉了韋格利壹間面粉磨坊——”

“這些都與本案無關,”朱利葉斯打斷她,“妳聲稱旁人犯下類似的罪行,不管是真是假,都不能令自己脫罪。”

蒂爾伯裏說:“主教說得不錯。我請陪審團裁定愛麗絲·威拉德取利罪名成立。”

內德還抱著壹線希望,只盼陪審團中的商人會反對。然而法官已經下了明確指示,哪有人敢說個不字。片刻之後,十二個陪審員紛紛點頭。

蒂爾伯裏說:“現在裁定量刑壹事。”

羅洛又開口了:“庭上,1552年《統壹法案》白紙黑字,罪犯連本帶利壹並喪失,此外,‘依情節處以罰款並繳納贖金’,條款如是說。”

內德大喊:“不!”利息沒了,母親不會連四百鎊本金都損失掉吧?

王橋的鄉親也認為不公平,只聽下面壹片騷動。保羅·佩蒂特再次大喊肅靜。

聽眾好不容易安靜下來,但蒂爾伯裏沈吟不語。他扭頭同會審的法官塞伯·錢德勒低聲商議,又示意佩蒂特也過去。堂下眾人壹語不發,氣氛緊張。治安書記官都是律師出身,佩蒂特自然不例外。三個人似乎爭執不下,佩蒂特連連搖頭反對。最後蒂爾伯裏聳聳肩,坐正了;塞伯·錢德勒點頭表示滿意;佩蒂特重新落座。

蒂爾伯裏發話了:“法律就是法律。”聽他這麽說,內德明白母親徹底毀了。“愛麗絲·威拉德的借款連同額外的租金或利息壹並喪失。”民怨沸騰,他不得不提高嗓音,“此外不必再罰。”

內德望著母親。愛麗絲垂頭喪氣。在此之前,她鬥誌昂揚,然而在教會的淫威之下,她再不服也是枉然。她壹下子垮了:目光呆滯、面色蒼白、茫然不知所措,就仿佛被受驚的馬撞倒在地。

書記官高喊:“下壹個案子。”

內德和母親出了法庭,沿著主街回家,壹路沈默不語。內德的世界天翻地覆,牽涉之廣,他壹時難以消化。六個月前他還胸有成竹:這輩子從商,預備迎娶瑪格麗。可現在,他丟了飯碗,瑪格麗也要嫁給巴特為妻。

母子倆進了大廳。愛麗絲說:“還不至於餓死,聖馬可的房子還在。”

內德沒想到母親竟然如此悲觀。“不打算另起爐竈了?”

愛麗絲疲憊地搖頭說:“我眼看就五十歲啦——沒那個精神頭了。何況我反思過去這壹年,頭腦看來是不行了。去年六月份開戰之後,我就該把壹部分生意從加來分出來,著力打理塞維利亞的業務才對。還有,我無論如何也不該把錢借給雷金納德·菲茨傑拉德,不管他怎麽威逼利誘。現在呢,我什麽家業都沒給妳們兄弟倆留下。”

內德答道:“哥哥不會在意,他反正更願意出海。”

“不知道他現在人在哪兒呢?要是打聽到,得把消息告訴他。”

“八成在西班牙入伍了。”貝琪奶奶來了封信,說巴尼和卡洛斯被宗教裁判所盯上了,不得不匆匆逃離塞維利亞。貝琪奶奶也拿不準他們的去向,不過聽壹個鄰居說,好像看見他倆在碼頭聽壹個隊長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