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草莽英雄打江山,踩著白骨也要上(第4/9頁)

事實上,這正是那些真正有見識的人們離張士誠遠去的重要原因之一。

比如,《水滸》的作者施耐庵素有才名,與張士誠是老鄉,同樣生長在泰州白駒場。張士誠多次想要將施耐庵網羅到自己的帳下,奈何這位施耐庵不情願,最後不勝其煩,躲得遠遠的,跑到深山老林裏去寫他的梁山好漢。

當時,深得張士誠重用的三位重要人物分別叫黃敬夫、蔡文彥、葉德新。這三人小有才情,其最大的本事則如上述情形,即特別善於揣摩從而討得張士誠的歡心,很是為人們所鄙夷。蘇州城裏傳唱著一首民謠,歌曰:“張王做事業,專靠黃蔡葉。一朝西風起,幹癟。”可見當時張士誠麾下的官場與民間輿情的反差之大。

在中國歷史上,這種情形常常是真正的不祥之兆,翻遍史書,極少見到由此導入良好結局的事例。可惜,張士誠和這三位得意忘形的寵臣全都渾然不覺。於是,他們的好日子也就僅僅只有幾年時間。朱元璋滅了張士誠之後,專門下令將被俘的這三位寵臣臘制成肉幹,懸掛在蘇州城樓上,以此顯示應天迎人。

公元1367年,即元至正二十七年九月,張士誠被俘。此前,這位鹽梟出身的好漢在大勢已去之際,忽然振作起來,拼死搏鬥,然終究是大勢已去。他的正室夫人將他所有嬌妻美妾聚到一個香閣裏,然後舉火集體自焚。張士誠則不願受辱,上吊自殺。結果,被救活後,押解到了南京。朱元璋的首席謀臣李善長主持審問,士誠不予理睬。李善長大聲叱責,士誠輕蔑地告訴李善長,不必狗仗人勢。激得李善長破口大罵。於是,朱元璋親自提審,士誠依然不理不睬。

據說,朱元璋很平易地問他,如今兵敗被俘,有何感想?士誠答曰:“天日照爾不照我而已。”朱元璋惱恨不已,將其處死,是年四十七歲。據說,直到今天,在蘇州一代仍然流傳著不少此人的故事。

這位好漢和當年的西楚霸王一樣,至死也不認為除了天命之外,自己還應該反省點什麽。事實上,這很有可能是中國人的共同心理狀態與思維方式。今天,在我們身邊的傳媒上,充斥著類似的成功人士們。看看他們流星般從不可一世到煙消雲散的興衰史,可能有助於我們對此的理解。

一般說來,成大事者須有相應恢弘的志向、器量與才略。張士誠顯然不具備這種格局。這大約是他建立了割據政權之後,始終沒能脫離江湖草莽黑社會式行為方式的主要原因。這位老大對跟隨自己的三老四少很夠意思,然而其局面也就到此為止了。既然如此,成為別人的階下之囚,也就僅僅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了。

值此天下大亂之際,還有另外一位風雲人物。他的為人行事與張士誠大異其趣,卻也相當了得。

他就是陳友諒。

陳友諒是湖北沔陽府玉沙縣人,治下在今天的湖北省沔陽西南的沔城。此人出身漁家,從各種記載中判斷,他懂經史,通武事,膽氣豪壯。但是,種種情形表明,他很有可能屬於那種藝不算很高膽子卻極大,膽子雖然很大心並不細且很黑那一流人物。

元末天下大亂之後,陳友諒投奔到了徐壽輝領導的農民起義軍——天完紅巾軍中,在丞相倪文俊部下做薄書掾,大概是主管總務簿冊一類的小官。隨後,逐漸以軍功升任為元帥。聽起來這個名頭很嚇人,當時卻並不值錢。

元帥是一個相當古老的官職名,春秋晉文公時,就已經稱中軍主將為元帥。唐初開始,元帥一般由皇子親王擔任,權任極重。後來的宋朝也沿襲了這種做法,大體上只有皇子才能出任號令一方的元帥之位。比如,北宋亡國的靖康之恥時,僥幸脫出的趙構,便被困在都城裏的大哥宋欽宗任命為河北兵馬大元帥。到蒙古族建立了元朝時,大約是覺得這個漢語的官名很威風,於是,最開始在邊疆地區,後來在全國各地,設立了許多元帥府或者分元帥府,成為一個地區的最高軍事長官公署。為此,元末大亂時,凡是拉起一竿子人馬的人,哪怕是阿貓阿狗,只要手裏握有百八十個人,便都會自稱元帥,有壯膽嚇人、自娛自樂的意思在裏面。這種情形,和民國時期,手裏有幾只槍就會給自己任命一個“司令”,今天滿大街都是“總裁”、“董事長”的意思差相仿佛。

不過,種種跡象表明,這位陳友諒不完全是虛張聲勢,他還真的掌握了一支有相當實力的部隊。當時,天完國皇帝徐壽輝與丞相倪文俊合謀,把太師鄒普勝排擠出了決策層。不久,這位丞相便大權獨攬,露出不把天完皇帝放在眼裏的模樣。於是,皇帝徐壽輝準備重新起用鄒普勝來制約倪文俊。倪文俊知道後,將自己一再提拔、如今已經獨當一面的心腹陳友諒找來,商量著索性幹掉徐壽輝,自己來做這個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