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一、徐樹錚廊房遇害(第2/4頁)

果然徐出京後,即在廊房遇害。噩耗傳出,段為之痛哭,在北洋有大徐之稱的徐世昌曾挽以聯曰:

道路傳聞遭兵劫;

每謂時艱惜將才!

此聯大徐在小徐殺陸建章時亦以挽陸。

南通狀元張謇挽聯雲:

語讖無端,聽大江東去歌殘,忽然感流不盡英雄血;

邊才正亟,嘆蒲海西顧事大,從何處更得此龍虎人。

有關徐樹錚遇害經過,這裏抄幾段有關人士的記敘。

第一段是抄錄徐的哲嗣徐道鄰所撰遇難經過如下:

先生於十二月十九日離上海,二十三日到天津,當天到達北京。二十九日,忽然決定要出京南返。囑咐路局準備專車。在當天的下午,段執政在他的書桌上,忽然發現一個字條,上有“又錚不可行,行必死”八個字。段很著急,趕快命人把字條給先生,但先生並不介意。晚上到車站時,褚哲文帶了一連人來預備護送,先生堅決不要。

專車九時開動,因一路兵車甚多,到夜半一時左右,才到廊房。車才停,即有一自稱張之江的參謀長王某者(貴州人?),持張的名片請他下車。說話之間,即有兵士十余人,蜂擁而上,挾持先生下車,走到離站約一裏許的地方槍殺,那時是三十日上午一點半鐘。先生的隨員(有褚其祥、薛學海、徐贊化、孫象震、韓賓禮、劉卓彬等),全體被拘於設在英美煙公司的司令部之馬棚。

黎明七時,先生的隨員們被召集於會議廳。一會兒,破汽車四五輛,拖著一路灰塵,疾馳而至。那是陸承武奉馮玉祥之命,才從天津英租界趕來。他對他們演說,說先生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他今天要刮肉剜心來報父仇。他還不知道先生已於六小時前被害。

隨員們又被“軍法官”等審問了八小時,於下午五時,張的副官長告訴他們“徐某系陸承武所殺,乃冤怨相報。君等獲釋,皆張督辦(之江)力保之功”。並命令他們各具切結,打手印,宣誓不泄漏一字,否則各人全家性命難保。還全體照了一張相片,每人給了短程車票錢,才準他們只身空手離開廊房。

第二天,報上登出來陸承武的通電,說他手刃徐某,為父報仇。又登出來馮玉祥打給段執政的電報,說徐上將有功國家,不幸在路面為匪人劫害,其死甚慘,請政府優予褒恤雲雲。可是政府並沒有任何動作(我想,這是段執政的一種沉默的抗議)。但是在三十日那天,上海的《時報》就已經登出徐專使專車被炸的消息來。這是馮方預發的消息,而後來事情發展走了樣,所以就格外露出馬腳來。

原來張之江接到馮玉祥的命令,是叫工兵隊埋地雷炸專車。張卻沒有這樣作(我想是因為來往的兵車原因。也有人說張是基督徒,心地善良,不願傷害太多的人)。自先生被害之後,馮命令把隨員們全部殺害,據說也是張一再苦求,才把他們釋放了的。

先生被害的第二天,張之江的衛生處長洪君——段宏綱說,他本來姓段,名字叫段大洪——自稱是先生的學生,願以一門老小作保,兩次跪著哀求張之江,請求尋屍裝殮(他只要求殮葬,不敢說要運走)。張教他負具切結,結上一定要有徐某被陸某復仇所殺的字樣(他因此寫過兩次結帖),才勉強允其所請。洪君一整夜在雪地裏苦尋了兩遍,才找到先生的遺體。又好不容易買到了人家一口壽木,把他裝殮起來。第三天,由先生的衛士張振聲用騾車運到北京。洪君因此大受張之江抱怨,就脫離了他的部隊,也就從此長齋念佛了(我到處訪求洪君的下落,前後二十年,未獲蹤跡。等我告了馮玉祥,洪君忽然寫信給我,並把他手裏保存的當時所有書面材料相片等寄來一大包,並追述當時求情尋屍經過,五千多字,一字一淚。他說他等待這一天,也等了二十年了)。

先生入殮和被害的原因,我的推測,主要的是和墨索裏尼的軍火借款協約有關。因為這是先生當時的一筆大本錢。據說先生當時把這項秘密只透露給三個人:一是段執政,二是馮玉祥,三是孫傳芳(這是我聞之於曾毓雋先生的,而曾則是聞之於孫的參謀長劉宗紀)。先生在這半年中,一直是聯絡馮玉祥的,他派在馮那裏的,有他以前的旅長宋子揚。他在國外時,馮常常有電報,稱他“鈞座”,自稱“職”,口口聲聲要他回來“主持”“領導”等等。在七八月中,楊宇霆督蘇的時候,先生曾經發表一通長電反對他——當時有人說,這一個電報等於三個師的兵力——打擊奉天,就是幫助馮玉祥的。當十一月中,馮、張交惡已深,親奉的曾毓雋、姚震先後被馮軍拘捕,段執政左右,很多人逃避到東交民巷裏。當時大家認為北京危險,勸先生不要去,就是這個原因。但是他們不知道先生和馮有這樣的密契。先生敢於輕身入險的,就是這個原因。段執政大概也認為這個密契可能有作用,所以在先生出京時,雖然得到那八個字的嚴重警告,並沒有盡全力加以攔阻。先生之忽然決定離京,是十二月二十九日,那是郭松齡失敗後的第四五天。郭的失敗,就是張作霖的勝利。他的忽然要離京,我想也許是他怕和段執政同時被困在張作霖的手中。他既然怕張作霖,當然就不會懷疑到馮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