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戴克裏先革命(第4/4頁)

戴克裏先在與基督教的戰爭上吃了大虧,在公元305年,他終於意識到了這一點。二十年的統治生涯讓他的身體精疲力竭,帝國統治的光輝聲望也無法彌補這一切。他已年近六旬,身體健康也每況愈下,已經獻出了他的大半生青春去為國家盡心服務,在余下的年月裏,他一點也不想再繼續背負如此重擔了。令其他三位皇帝震驚的是,戴克裏先邁出了羅馬歷史上史無前例的一步,公開宣布他正式退位。具體到戴克裏先個人而言,這不過是他選擇“辭職”罷了。從這件事本身的意義上而言,與戴克裏先做過的諸多決定相同,彰顯著他的雄心壯志:適時地選擇退位,體現了他驚人的遠見,同時極大地轉變了歷史的進程。

古代世界從未完美解決過關於繼承的問題。羅馬帝國和古代時期的其他國家一樣,采取的是父子繼承制度,以保證帝王家族的小集團代代掌握著對國家的統治權。這種制度的最大弱點便是假如一個朝代沒能產生一個合適的繼承人,整個帝國就會陷入動蕩,發生流血政變,直到最強大的競爭者勝出為止。不論繼位的皇帝如何形容他們的神聖權力,事實都是他們繼承皇位的合理性來自強大的力量、智慧的頭腦,或是一次完美策劃的暗殺。只有在啟蒙時代的成文憲法中,才采用合理的政治體制解決了這一引發國家動亂的基本問題。若非如此,任何統治都會在根本上演變為最簡單的原則——適者生存,或者就像羅馬的奧古斯都那樣,用共和的表象作為偽裝,或是采用更具說服力的那句名言,“Carpe diem”——及時行樂。

羅馬帝國從未誕生過任何明確的關於皇位繼承的制度,但是極為類似的舉措仍然存在。戴克裏先之前的兩個世紀,羅馬帝國逐漸從閑適安詳的黃金時期墮落為如今他治下戰火紛飛的時代,當時比較明智的繼承制度是如果統治者沒有生育自己的後代,便會親自挑選最為中意的人才,培養他們作為自己的繼承者。在將近100年內,皇位在眾位賢君的手中傳遞,彰顯著羅馬帝國處於力量和榮耀的巔峰,這個時期也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一個事實,即美德和才幹才是通往高位的基石,而非血統。這種政治體制之所以優越,應歸功於這些被選中繼位的皇帝都沒有自己的男性後嗣,而事實最終證明世襲將成為其中的致命要害。馬可·奧勒留,最後一位“養子”皇帝,育有13名子女,當他臨終之時,他將帝國傳給了他的親生兒子,聰明過人的康茂德。然而康茂德沉迷在權欲中心,完全不適合統治國家,同時極力宣揚自己是海格力斯的化身,認為自己是“世界的引導者”,為了滿足自我膨脹,還將羅馬城與一年的12個月重新命名。羅馬人民忍受了他們的自大狂皇帝達12年之久,然後康茂德的統治便被徹底推翻,他也身敗名裂。之後,一名元老院議員親自出馬,將這名暴君勒死在浴場中。4賢明的統治又一次因改朝換代而終結。

戴克裏先的最終聲明被證明是一項創舉,領先於它發布時代大約15個世紀之久。這不僅是一位疲憊老人的退位;更是一項成熟的嘗試,以憲法的形式解決了皇位繼承的難題。戴克裏先和馬克西米安同時選擇退位;他們的愷撒伽列裏烏斯和蒼白的君士坦提烏斯(Constantius the Pale)正式繼位為皇帝,同時也任命了他們自己的愷撒,完成了皇權的順利過渡。這不僅是一次徹底、有序的皇位繼承,避免了內戰的災禍,同時也為帝國帶來了兩位經驗豐富,能力出眾的皇帝。沒有任何人能在不首先成為愷撒的前提下就直接升為奧古斯都。

讓出皇位,放下權杖,戴克裏先宣布徹底放棄自己的權力,心情愉快地回到他位於亞得裏亞海岸薩隆內地區的豪華宮殿,開始了種植卷心菜的田園生活。5他身邊的人對此感到十分為難,困惑於該如何對待一位退了位的半神,同時歷史已經以它自己的方式證明了戴克裏先本人遺產的下落也同樣神秘莫測。戴克裏先結束了混亂的帝國秩序,重新帶來了穩定安逸,或許這足以為他贏得“奧古斯都大帝第二”的美譽,然而很不走運的是,各種意義上而言,另一個人的出現掩蓋了他的光芒——正是19年之後登上皇位的那個人。戴克裏先將羅馬帝國從過去的桎梏中解放出來,但未來掌握在君士坦丁大帝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