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應夔丞被捕、越獄及遇刺(第5/5頁)

應夔丞被刺後,北洋《德華日報》曾發表題為《政治關系之暗殺案》的社論,對應夔丞竟然敢到北京來表示驚訝,並謂“政府方面之意思,則似謂暗殺系由黨人發動,陳某或當假手於其間”。[115]德文報社致天津電亦謂:“政府現確信,應夔丞之死系由黨人方面之發動,以陳為尤可疑。”[116]而一般津人之言論,也認為“殺應者必陳其美之徒”。[117]由於當時報紙曾報道陳其美在哈爾濱逗留,並以紅胡子自護潛入內地,故有懷疑應夔丞為陳其美所刺的議論,實則這仍舊是由將陳其美視為刺宋主謀推論出來的結果。事實是,陳其美並非刺宋主謀,何以要刺應?若要刺應,何以不在撤離上海時在獄中動手,而要等其越獄半年之後?

對於應夔丞被刺,曾在總統府政事堂機要局任職的葉迦的判斷是:“袁蓋飭警以電刀殺之。”[118]又,陳灨一《睇向齋秘錄》中有《應桂馨死事之別聞》一篇,很值得注意,其文曰:

應桂馨之死,項城殺之也;項城曷為而殺之?應桂馨自取之也。宋教仁之被刺,應以共犯,證據確鑿,逮入囹圄。旋乘大局鼎沸之際,越獄潛遁,入都謁項城,自陳刺宋有大功,要求給還墊款十數萬金,更要求外省重要之位置。項城佯笑曰:“予擬借重,固已非一日。金錢尤小事,君欲幾何,無不與耳,望稍安毋躁。惟君此際乃民黨欲得而甘心者,言行舉止,難免無人暗中偵察。予決選派武士二人,令其隨時隨地出入相隨,以資保護,如何?”應稱謝。所謂武士者,即陸建章部下之軍事偵探,日日以捕拿亂黨為事,而誣良為匪者也。項城既密令陸遴選二人,復屬令授以計,使乘間置彼於死地。又密電致直隸都督趙秉鈞,謂:“應膽大妄言,目無元首,斯人不除,後患未已。希君托詞有事面商,電令克日至津。予一面自有對付之法。”趙遵即電京。應得電大喜過望,遂偕所謂二武士,乘京奉特別快車如津。中途,二人入頭等車室,以所攜短刀,向應遍身亂刺。頃刻氣絕。二人故作驚慌失色狀,鳴警笛,令停車搜捕兇手。時車已抵黃村鐵路車站,亟以電話報告天津總站,總站據以報軍警各機關。迨車抵津站,憲兵警士蜂擁上車,群責二武士保護不力,致發生慘劇。二武士無辭以對,遂拘交軍事執法處聽候審訊。趙以長電致項城,陳報應死狀,頗有惋惜之辭。項城復電令嚴緝兇犯,務獲懲辦,皆掩耳盜鈴。未旬日,二武士即私行釋放,易名邀上賞,即今某某二武官是也。[119]

以上記述,細節未必全都準確,但總的情節大致不差。負責“保護”應夔丞之李桂芳、王芝圃,即使不是親自動手殺應者,也應當是配合者。[120]應夔丞之所以要到北京來,是因為他始終以為殺宋乃中央的意思,故敢來京請功並平反“冤獄”,“向當道要求勛位之頒給,並索巨款”。[121]對袁世凱而言,雖然並未主使殺宋,卻曾因收撫共進會、解散歡迎國會團、操弄憲法起草等事與應夔丞打過交道,又曾為打擊國民黨而與應、洪、趙合謀構陷“孫黃宋”,因而表面上不得不與之周旋。然又恐應在外招搖,暴露其與中央的關系,致使外間仍懷疑殺宋為中央主使,故必殺之以絕後患。此為情理中事。至於應被刺後,時任直隸都督趙秉鈞應天津警察廳“嚴密查緝兇犯”之呈請,“通電各省一體查拿”,[122]不過做做樣子而已。

袁克文在《辛丙秘苑》中對應夔丞之死也有一段記載,承認應夔丞為其父所殺:

及事平(指宋案風潮平息——引者),應倩洪(指洪述祖——引者)介,說欲效忠於北,先公佯許之,赦其罪。及應至都入覲,先公俟其退,語雷震春曰:“應某狼視,不可留也。且遁初死於其手,尤不可不誅之。”雷曰:“應某遵令投誠,誅之不信,且有以阻後來者。如必殺之,以暗刺為宜。”又越數日,先公聞應居旅館,過事招搖,乃令雷速辦。雷一方屬人告應曰“元首以君居京易觸人耳目,可赴津暫避”;一方遣人伺其行,隨之,刺殺於車中。[123]

然而此段記述至少有兩處錯誤。(1)依袁克文記述,應夔丞是在刺宋事平息後,方通過洪述祖介紹,欲效忠北方,實則早在1912年秋冬因中央欲解散共進會,洪述祖便與應夔丞建立聯系,由袁世凱對其下了特赦令,並由洪述祖引見給袁世凱、趙秉鈞,不僅領到了5萬元遣散費及每月2000元的江蘇駐滬巡查長津貼,還從趙秉鈞那裏得到了密碼電本。(2)應夔丞被刺於1914年1月19日,其時陸建章任京畿軍政執法處長,而雷震春是年4月10日方被任命為京畿軍政執法處長,4月26日到任視事,[124]已經在應死近三個月之後,何能再有殺應之事。可見,袁克文雖為袁世凱之子,但政界許多內幕他也並不十分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