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權傾 第四十六章 緩兵之計

十一月中旬,富陽也是連續數日大雪,今年冬天,浙東地區也遭遇極為罕見的大寒天氣。富陽百姓對這樣的極寒天氣是措手不及,缺衣少食,城池內外,每天都有幾十上百號人凍傷、凍死。

東閩地處南緯,北面又有高崇險峻的閩浙丘陵擋住北方的寒流,冬季向來溫潤,絕大多數人常常是一生都沒有機會看到雪。去年兩浙冬天溫潤,跟東閩相差不多,但到今年,入浙征戰的八閩戰卒,首先要經受的是寒冬的考驗。

在會稽戰事之後,奢文莊親自潛來浙東,進行軍事部署調整。奢飛虎給剝奪兵權,奢飛虎返回浙西之後,田常就留在富陽主持軍政。

淮東軍攻嵊州時,田氏負隅頑抗,最終給破城,除守城戰死外,田氏宗族給押往江寧受審,在刑場給梟首者有六十七口,除了隨田常從軍的田氏子弟外,田氏宗族便算是給連根拔起了。談不上什麽仇恨,即使咬牙切齒也沒有用,下手滅人家、亡人族,田常也未曾手軟過,只是眼下除了一條道跟奢家走到黑之外,也沒有其他選擇了。

至少在東線,眼下已經不能奢望能展開反攻,相反的,受徐州戰事的影響,孟義山在杭州變得蠢蠢欲動。

進入十一月中旬以來,孟義山就不斷增加午潮山營寨的兵力,還抽調民夫,在午潮山西麓的上燕塢增築營壘,有意從西北方向增加對富陽外圍的軍事壓力。

董原北上淮西,將浙北軍的兵馬都留給孟義山,與原寧海軍,海虞軍及白淖軍統統編入禦前杭湖軍,總兵力多達六萬余眾。而田常在富陽等地也就僅有不到四萬兵馬,還要兼顧臨水、獨松關等地的守禦跟軍事牽制重任。

甚至還要考慮淮東在蕭山、會稽、山陰諸縣的兵馬,跟富陽也只有山水之隔,田常肩上已經承受極重的壓力。但是他眼下最極緊的,還是要籌出一萬套寒衣出來,但是談何容易。

今年冬天的酷寒,田常印象裏也沒有遇到過,饑民凍斃尋常見,但將卒缺少衣物禦寒,已有許多的人凍壞手腳,嚴重影響到戰力。

比起天氣的寒冷,最令人心寒的,無過是徐州戰事的結果是那樣的叫人難以置信,是那樣的叫人震驚。

陰霾的天空像倒扣在富陽城頭,雪花飄下來,田常衣不解甲,手按著腰刀在城頭巡視,絲毫不畏酷寒,看著城內外銀裝素裹,人行如蟻,心裏感慨萬千。

“這鬼天氣,富陽怕是有三五十年沒這麽冷過!”方振鶴手攏在袖子裏,抱怨著鬼天氣,說道:“便是富陽的溪河結冰都近一尺來厚,說來真難叫人相信。徐州的天氣要比富陽冷得多,河冰怎麽突然就會破開,將徐州兵都陷了進去?”

田常嚴禁底下將卒私自談論徐州戰事,但徐州戰事的影響在軍中影響還是極大。當初正因方振鶴率眾獻方家埠,又當先鋒攻陷臨水城,才使得浙西軍順利聚得富陽等戰事大捷,故而方振鶴頗受奢飛熊的重用,田常禁言禁不到方振鶴頭上去。

田常擡頭看了方振鶴一眼,說道:“兵行詭道,淮東好此術,實不足為患。”

他嘴裏雖這麽說著,但是他自己心裏都不信,更不指望方振鶴能信。

永嘉、會稽戰事相繼受挫,他們被迫放棄永嘉、溫嶺、回浦、橫陽、平陽、甌海、會稽、山陰、蕭州等縣,被迫在東線全面收縮。即便在那一刻,田常仍認為奢家還是有希望的,一旦北燕兵馬橫沖直撞,將河淮防線悉數摧毀,將迫使淮東與江寧在北線投入更多的兵力,屆時在南線決一勝負,必能叫淮東、江寧首尾不能相顧。

誰能想到徐州戰事竟是這樣的結局,仿佛一只巨拳,狠狠地打在他們的胸口,叫他們好幾天都喘不過氣。

徐州大捷不僅替淮東、江寧徹底解決掉陳韓三這個隱患,將地處淮泗要沖的徐州城掌握在淮東手裏,使得淮泗防線形勢完備起來,還重挫燕胡南下的銳氣。在這種形勢下,只要淮東、江寧諸部退守徐州、淮陽、渦陽、濠、泗及壽州等地,將構成堅固的守淮防線,勢難給燕胡一鼓作氣的捅穿。

拖延下去,田常實在看不到勝利的希望在哪裏。

方振鶴最近牢騷頗多,田常猜測他心裏也許隱隱約約有些後悔當初的沖舉。

方振鶴獻方家埠,而甘為前驅率眾謀奪臨水,是奢飛熊當年能在獨松關、富陽等地取得一系列大勝的關鍵性原因。然而這一耀眼的功績,沒有給方家帶來太多的實惠跟利益,反而使方家跟杭湖地方勢力徹底決裂,試想杭湖有幾個人不想生吃了他方振鶴?一旦奢家守不住富陽、臨水,世代在臨水城東郊方家埠耕作經營的方家宗族,必然會受到殘酷而嚴厲的報復。

眼下林縛親率數萬淮東精銳集於麟州,還邀董原、陶春、梁成沖過去,欲與燕胡戰於壽張,以解東平之圍。此戰要是淮東受挫,或者跟北燕拼個兩敗俱傷,他們在南線還能有機會;要是淮東再獲大捷,田常心裏也會有內褲都輸掉的錯覺跟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