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權傾 第一十六章 如此奪城

柳葉飛給箭射下馬,痛得嚎叫,左右扈從都在箭雨覆蓋打擊之下,沒人有心思來救他。馬蹄亂踩,柳葉飛聽著胸骨哢嚓響,身子翻滾到路邊的淺溝裏,才避免給當場踩死。但中箭的右肋及胸口劇痛無比,即便暫時不死,半條命也交待在這邊。伏兵從四面殺來,逃無可逃,他絕望地閉上眼睛。

率部在雞公山南麓打伏擊的是遲胄之子遲元吉,沒有等到從刀魚寨撤回來的大部隊,看到這隊騎兵摸黑往登州城逃去,果斷下令出擊,將柳葉飛襲了正著——亂箭射過,看到這隊騎兵沒有抵抗就潰不成卒,便燃起火把來捉俘。

陳芝虎偏師來襲,柳葉飛又將登州城裏僅有的三營守軍調了兩營去刀魚寨,城裏亂糟糟一團,都曉得陳芝虎所部破城有大掠的惡習,許多人鬧著要逃出城去。

柳葉飛離開登州城後,留在城裏主持事務的是府通判元知興。

大敵當前,大難臨頭,守軍兵力本來就嚴重不足,柳葉飛又將三分之二的守軍帶去刀魚寨。說是迎接江寧特使,元知興卻認定他是貪生怕死,先逃往刀魚寨去了。作為城池,刀魚寨比登州城容易守,更主要的是,從刀魚寨隨時能坐海船南逃。

元知興還算是有些骨氣,沒有想著去做投敵之事,他寫了一手好文章,治政也算勉強,但根本沒有守城的經驗,更沒有臨大難而不慌的膽魄,這時候心裏慌作一團麻,將手下官吏召到府衙議事,竟是一群人坐在那裏哭泣,聲嘶力竭地說些“捐軀赴義,要為朝廷效忠”的廢話,竟無一人想著要走到城頭去組織防守,更不要說去整頓僅有的五六百守軍,招募民勇了。

有些心思活絡的官吏,便先想到逃出城去避難;也有些官吏想到投降,但苦於找不到機會開口。

留守登州城裏的一營兵卒因為不是柳葉飛的親信心腹,而有給遺棄之感,從將官到兵卒,都無心思守城,甚至已有兵卒開小差逃走。守軍沒有一哄而散,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趙珍率登州鎮主力退守平度,還沒有給殲滅,給他們留一線守住登州的希望,也怕事先給問罪。

在這種情況下,登州城守軍沒有發覺從東北角堂子灣登岸的海東兵馬,實在不能叫意外。

遲元吉率部在雞公山西麓發動伏擊,趙虎便率兵往登州城北門接近,而在這時,登州城門竟然打開來,無數車馬從城門慌亂行出,竟然在這時候出城避難去。

潛伏的哨探隨之出城過來稟告登州城裏的情形,趙虎聽了哭笑不得,敵軍還沒有打來,登州城就先亂了陣亂,竟然在夜深之時,打開城門,放人出逃,也不曉得有多少兵卒混在其中,跟著逃走。

人不行,不能用,即使有固若金湯的城池也守不住,所謂一潰千裏,也不過如此。

能不能戰,是不是精銳,關鍵還在於人啊。想當年流民軍那種破爛家當,還能轉戰千裏,攻城略地,使中原腹地大片城池陷落;劉妙貞靠老弱殘兵守著淮陽,便叫陳芝虎不敢強攻,這些都不能算是僥幸,實在是除有限的精銳外,普通地方兵備弛廢程度太深了。

淮東已有十萬精銳可用,工輜營也有十二三萬儲備兵員,幾乎支撐起南越半壁江山。以前趙虎覺得淮東的實力還弱,野心不該過早的暴露出來,但看到登州城臨敵竟是這種情形,竟是如此的不堪,想到過去數年來,朝廷的兵馬似乎只負責丟兵棄甲,失城棄地,趙虎倒覺得淮東已經沒有必要再看朝廷的臉色行事了。

趙虎之前還頭疼怎麽說服守軍打開城門放他們進去,這會兒倒不用為這事頭疼了。趙虎吩咐左右:“將火把點起來……”

城裏人哀求得守軍打開城門放逃,甚至給雞公山攔住視線,沒有在意到柳葉飛與扈從在雞公山西麓給伏擊,亂糟糟一團要出城逃生去。這會兒見到城北面的暗地裏,突然亮起無數火把,映照出無數面孔猙獰的戎卒從山坳裏魚貫而出,只當是敵兵襲來,立時仿佛燒熱的油鍋裏給倒了一瓢冷水,慌到極點。

出城逃難的民眾炸鍋的四處逃散,城門守軍本就心思不定,也一哄而散。

趙虎看著洞開的城門,看著倒地的車馬,看著踩脫的鞋襪、帽服,看著那些崴腳或給踩傷的民眾的驚恐的臉,看著那些給守軍丟棄的弓刀,又好氣又憤恨,鐵青著臉,吩咐左右先將落下護城河的民眾先救下來——便是如此輕松就“占領”了登州城的北城。

想起崇觀九年東虜的那次寇邊,東胡大軍橫掃燕南,只一個月的時間就接連攻陷燕南三十余城,想必多數情況便是眼前這種情形吧?

這時候城裏有些雜亂,竟有一隊兵卒百余人規模,往這邊奔殺過來。想到在這種情形下,城裏還有人想到要反擊奪回北城,趙虎心裏倒是寬慰些,讓人上前去喊話,莫要無緣無故的再添什麽傷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