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淮東 第二章 高築城之策

南下的船隊龐大,擠得北官河滿滿當當,速度就快不了,十月初五從山陽出發,十五日才進入運鹽河,算是進入崇州境內了。

林夢得、胡致庸、胡致誠、李書義、陳雷等崇州屬官佐吏,以及李書堂,羅復等崇州士紳,浩浩蕩蕩數十人,到九華西北來迎接林縛一行班師回崇州。

海陵知府劉師度也要受淮東制置使的節制,林縛回崇州,他也不拿架子,親自到九華來迎,打算一同到崇州,好跟林縛商議海陵府境內的軍政事務。

其時正值秋糧收割季節,運鹽河兩岸皆是金燦燦的稻地,已有農人伏首田間,收割稻谷了。率部北上守淮時,麥禾都沒有抽穗,轉眼間卻要秋糧收割季節,時間流逝如白駒過隙,不留神已經是半年過去了。

“香樟裏今年的收成能增加多少?”林縛問香樟裏的裏正羅復。

“運鹽河拓寬了,香樟裏幾條河流都在梅雨季之前清過淤,今夏,香樟裏就沒有遭過半點澇,十年罕見的大豐年。”羅復捋著霜白的大胡子,興奮地說道:“去年已經能算小豐年了,不過今年的夏糧收成就比去年多收了兩成,秋糧少說也能增收兩成!”

“地方上農閑時,每年都要組織鄉民修整溝渠,把選種、積肥的事情做好,這樣的收成,年年會有!”林縛笑道:“為把運鹽河拓寬,我是跟地方借了些谷糧。這些谷糧,我也沒有藏到個人口袋裏,都用在興修水利上。如今大家都能有好收成,我也就心安了,三五年,也就把之前借的谷糧還給大家了……也就不用再給大家罵了!”

“那是我們這些愚夫蠢民不識大人的苦心……”羅復尷尬笑道。

去年林縛在崇州兩次清查田地,凡侵占官田,將田產假寄僧院逃賦者,皆受到巨額的罰賦罰租。羅家損失上千畝地,罰賦罰租折粳米千石,當然將林縛恨之入骨。

還是在崇州童子案真相大白之後,羅復被擄的幼子歸家,羅家才徹底釋了怨恨,與其他受恩的人家,一同成為堅定支持林縛在崇州紮根的地方勢力代表。

羅家還有三十頃良田,受運鹽河及支流水系清淤拓寬之利,比正常年景要多收兩成。加上春花,以粳米計,今年就多增收了近千石。租占五成,兩年就能將罰賦罰租給補了回來。

去年給沒收充為官田的上千畝地,多是沒經改良,易受澇的中下田,給佃戶種,每年收租子也就五六百石粳米,只要以後能維持今年的年景,這部分損失也就抹平了。

如此看來,運鹽河及支系河流清淤拓寬一事,真正是大利地方。即使之前沒有受惠於林縛,沒有受惠於江東左軍的大戶,經過今年的大豐收,心裏的怨恨差不多也能化解掉。

“以前的事,都不要提了。”林縛笑道:“增收增產是好事,不過該納的錢糧,大家也不要偷,也不要漏啊……”

“這個是自然,哪能這麽不識擡舉?”羅復說道。

林縛笑了笑,拉著劉師度,與羅復等地方士紳談了許多農事。

崇州夏秋糧賦依田定等,縣是要增加田賦,最關鍵要做的就是丈量田畝,嚴格定等,嚴禁以良充劣,偷逃糧稅。

崇州夏秋糧賦的征額,去年在核查田畝之後,就有一個相對確定的概數,就是全年夏秋糧應征總額為三十二萬石米糧。今年全縣增產,夏秋糧征收倒不會有多大的增加,直接受益的還是田主,農戶。

當然了,興修水利,能減少縣裏在救災減賦上的投入,也算是間接增加了縣裏的收入。

崇州夏秋糧賦應征總額是明賬,即使這部分收入,要算淮東軍的額外糧餉,其明細也要報到海陵府,劉師度心裏是清楚這本賬的。

林縛到崇州才一年時間,將崇州的丁稅及各種人頭攤派免掉,崇州縣一年的總收入還能增加兩三成,這手治政的本事,劉師度也自嘆不如。

要說夏秋糧正賦,崇州縣能抵兩個海陵縣,不過海陵縣還有丁稅及種種攤派,總體收入不在崇州縣之下。

這裏面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崇州縣的收入與田畝數直接掛鉤,擁有大量田地的田主及鄉裏大戶承擔的義務多,佃戶與小戶耕農受益大;海陵縣的收入更多是跟丁口掛鉤,田主及大戶會將應承擔義務轉嫁到小戶耕農與佃戶頭上。

林縛在崇州能成功推動新政,有著特殊的地方,但要擴廣到其他縣,會受到地方大戶及田主勢力強勢的阻撓。

不過崇州能大規模的增收、增產,也就能在相當程度上化解掉地方大戶與田主的怨恨。相比去年五月之前,崇州給海盜肆虐,如今的崇州人治境安,是誰之功?人人心裏都有一本賬。

夏秋糧正賦是明賬,林縛在崇州兩次清查田畝,除西沙島外,還有四十萬畝田地充為官田,這是外人所不知的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