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山河碎 第二十四章 淮東制置使

四月十一日,劉安兒部將吳世遺率兩萬流民軍渡淮南下,再陷濠州、泗州。

雖說林庭立率東陽軍鎮守石梁,封住流民軍從洪澤浦西岸南下的丘陵谷道,但是濠州府再度失陷的消息,對於江寧眾人,無疑是個驚天響雷。至此,十數萬流民軍沿淮水北岸(泗州到淮安之間的淮水與洪澤浦合流)漫天鋪地的展開。

四月中旬,江東已入梅雨季,數日來細雨淫淫不息,滿江都籠於水煙雨霧之中,江畔新發的柳枝青翠鮮麗,林縛在南麓半山亭子裏閱讀塘抄,宋佳、小蠻挨著石桌子伺候。綺紅新翠薄衫,明艷動人,似乎這滿江滿山的翠色,皆不及兩女怡人。

一艘大船自逐流而下,悠然破水霧而出,看船樣式似江寧官制。宋佳先放下手中書卷,凝眸望去。

一炷香後,官船接近南崖碼頭,收帆緩緩靠近碼頭,船頭站著人,朝著碼頭上的守值哨將喊道:“寧王府遣使,召靖海都監使林縛林大人!”

聲音洪響,半山腰也是隱隱聽見。林縛這才放下手中筆管,往江中看去。相隔三十余丈,船頭人細小如蟻,穿著綠袍,似為官使,林縛眉頭微蹙,似乎在想寧王府遣使來見他做甚?

嶽冷秋率長淮軍退守徐州幾成孤軍,朝廷冊立寧王就藩江寧的用意就是要在關鍵時刻,使寧王發揮坐鎮東南的作用。寧王直接遣使相召,說明在江寧諸人的眼裏,也認為局勢糜爛到最危急的關頭。

林縛不關心寧王所遣之使與碼頭守值哨將在說什麽,他眉頭一揚,將山亭外一名護衛招手過來,吩咐道:“你下山去,就說我去嵊泗巡軍,不知道幾時會回來,要寧王使者將詔函留下便可……”

護衛走石徑下山去,宋佳舉手攬發,美睞明眸定定地看了林縛一眼,才說道:“江寧眾人倒以為江東左軍是神兵天將,嶽冷秋退守徐州,不敢出城與流寇決一死戰,倒是指望你率江東左軍渡淮北上!”

“你猜寧王詔王是要我渡淮北上?”林縛看向宋佳,笑道:“又怎麽肯定詔書不是要我去守淮東?”

“若是守淮東,你會將寧王使者擋在崇州之外?”宋佳剮了林縛一眼,不滿意林縛考驗她的才智。

小蠻猜不到為何林縛與宋佳都猜定寧王是召江東左軍渡淮北上而非去守淮東,見他二人眉目相視有意在言外的默契,猶不服氣地說道:“這邊有左參政的名份,去守淮安是名正言順,反而渡淮北上跟這邊沒有半點幹系,我看你們都猜錯了……”

“待寧王詔書拿上來便知。”林縛說道。

“要不我們打個賭?”宋佳倒有心思戲弄小蠻。

“你們二人欺負我一個算什麽本事?”小蠻心裏不服氣,卻不會上當跟宋佳打賭,支著身子看崖下的動靜,等著護衛將寧王詔書拿上來。

江淮之間,以洪澤浦、高郵湖等水分野,分為淮東、淮西。淮東含淮安、維揚、海陵三府,淮西含東陽、濠州、廬州三府。

宋佳見小蠻不上當,笑著分析給她聽:“江寧眾人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也。濠州、泗州雖失,但嶽冷秋猶能沿泗水退守宿豫、淮安,江寧怎麽可能會讓江東左軍去守淮安?再說寧王真要詔林縛去守淮安,顧悟塵的信使多半會搶先一步到崇州來通風報信……顧悟塵沒有動靜,豈不是暗示這邊也是按兵不動?”

“什麽叫按兵不動?”林縛反問道:“流民軍主力都在淮北,進逼泗水河,江東左軍三五千人能逆轉形勢不成?”

“可不是我一人這麽認為。”宋佳嫣然而笑,說道:“劉安兒在洪澤浦起兵之初,陷泗州、五河、石梁諸縣,陳韓三在淮安叛投後,劉安兒與之聯兵破濠州,又縱兵大掠其城。淮南名府濠州就這樣毀於戰火。嶽冷秋南下重組長淮軍,正值淮水潰堤,一直沒有機會重築濠城,遂東陽軍只能守石梁,而無法進守濠州。在江寧某些人眼裏,濠州、泗州失守,多少有些理所當然的感覺。寧王雖遣使來,但在他們眼裏,甚至奢望局勢還要有挽回的可能……你拿了一個破借口,將使者擋回去,可不就是按兵不動?”

林縛笑了笑,也不爭辯。等護衛拿了寧王詔書上來,拆開一看,果然是詔他率崇州留守兵馬北上渡淮剿平流寇。

林縛隨手將寧王詔卷起丟竹條編成的紙簍裏,沒有去理會,他也實在無法理會這種心存僥幸的諭令。

稍晚些時分,江東左軍在淮北的哨探發來急件,劉安兒率流民軍主力已渡泗水,兵臨宿豫城下。

宿豫僅有長淮軍四千兵馬留守,形勢危急。若是劉安兒急攻宿豫,即使林縛決意起兵渡淮北上,趕到宿豫也是要八九天之後,起不了什麽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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