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山河碎 第二十三章 三月潼原

崇觀十一年,春三月,帝詔梁習發兵南下平流寇。

梁習托言糧草不足,以五萬兵數請餉,欲使青州漕糧先濟梁軍再行。

崇州到津海航線每月發糧約六萬余石,夏秋季海上風浪大作,船將歇,當前京畿及北軍取糧,還嚴重依賴青州膠萊河道輸運。即使陳元亮、張晉賢、杜覺輔等青州官員與梁家無怨,也斷無可能將青州所得漕糧運往魯北先濟梁軍,朝廷也沒有可能將京畿救命糧截下來先濟梁家。

梁習調不動,嶽冷秋在淮北兵少,無力阻流民軍南渡淮河,三月中帝詔曹義渠發兵東進豫中平流寇。

曹義渠在固原接了旨,調大將魏世延率精卒兩萬余人南下東進,動作迅疾如雷,從秦西天水發兵,沿渭水東進,八日便至潼關,曹義渠也將行轅移往長安督戰。然而秦西精銳東進潼關,曹義渠進了長安城,托辭郡宣撫使司糧秣準備不足,不足以供大軍西出潼關進剿流寇,兵馬遲遲不肯出潼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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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下旬春暖,原上芳草萋萋,野花繁發,潼關南面的南山麓原有一條蜿蜒土徑,百余騎奔趹而來,踐踏已經覆蓋土徑的草花。

土徑盡頭是座大墓,數間守墓茅舍列在道旁。聽著馬蹄聲從遠路過來,顧嗣元、楊樸、趙勤民走出茅舍,看到百余騎,為首者約五旬年歲,面色深紅如棗,蠶眉濃須,穿著深紅鎧甲,如魚鱗般的甲片在夕陽光下,熠熠生輝。

“秦西侯曹義渠!”顧嗣元壓著聲音說道。

趙勤民微微一怔,沒想到曹義渠會來湯公墓前。

顧嗣元護送湯浩信遺體歸鄉入葬,墓地就設在潼關南山原上。顧悟塵在江寧脫不開身,使顧嗣元留在潼關縣代父守孝。顧嗣元沒有住進南原的湯家堡,而在墓地邊架以三間簡陋草廬,每日讀習兵書,深思靜慮,過了三個月的清淡日子,也不問世事。

顧嗣元在潼關原上三月守孝之期將滿,無論是南下漢中,還是東出豫中,群寇出沒,路途不安。潼原湯家堡也沒有可用之人,顧悟塵便派楊樸率兩百余精銳過來接應,趙勤民也跟著一起過來,看顧嗣元是決定回青州,還是回江寧去。

曹義渠下馬來,使隨行扈從留在原地,他踱步而來,炯炯有神的眼睛看向顧嗣元,問道:“可是顧少君?”

“顧嗣元見過秦西侯爺!”顧嗣元作揖行禮。

“湯公與我先父少年時就交遊西秦,我少時習書文,也師從湯公門下,只是我不成才,有負湯公厚望,今日路過潼關,特意過來在湯公墓前上一炷香……”曹義渠說道。

曹宏範趁東閩亂,病中要挾朝廷,使其子曹義渠襲其總督將職,固原鎮邊雄軍從此便成為曹家之私軍。湯浩信因此事,與曹宏範割袍絕義,痛斥曹家為賊,也早就絕了與曹義渠之間的師生情誼。

顧嗣元未阻曹義渠到湯浩信墓前進香,曹義渠上過香,便率隨扈離去,只留下一徑給踐踏殘的芳草。

“曹義渠三月中接旨,兩萬雄卒卻在潼關頓兵不前,用意真是耐人尋味啊!”趙勤民看著騎隊遠去帶起的微塵,頗為感慨。

“究其用意,無非是觀望濟南。”顧嗣元負手身後,舉目望南山麓原,說道:“兩淮若亂,而梁習在山東,豫東頓兵不前,曹家大可以封了潼關,秦西侯大可以坐鎮長安而觀望天下形勢……我們該離開潼關了。”

這三年來,顧嗣元經歷了許多事情,身上少了當初將入江寧時的毛躁,多了些沉靜氣度。

趙勤民心裏也是微嘆,天下將亂,山河破碎,逐鹿而為天下雄主者,曹義渠的勝算不比奢文莊差啊。

顧嗣元當夜就回湯家堡,收拾簡陋行囊,次日與舅舅家眾人辭行,帶了湯家一名少年湯唯忠,在兩百余扈從武卒的護擁下,倒也沒有急著東行,而是在南山麓原走了三天,再將潼關地勢考察了一遍。

潼關位於陜、豫、晉三郡交界,南倚華山,北對黃河,河山之間寬不過二三十裏,南原溝深坡陡,原下河谷狹窄,形成天然的險阻,通稱函谷。潼關位於函谷的西端,緊靠潼水。關城東面有一條支流,叫禁溝,禁溝的上下東西各方面包括金陡關在內,還有潼關、麻峪等十七座關隘,使南山之麓到黃河岸邊,層層設置,拱衛潼關。

“曹義渠若割據秦西,必以潼關為門戶,分兵出武關奪漢中,秦西從此形勢完備,可望天下……”在出潼關之前,顧嗣元望著險峻關城,心生感慨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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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首劉妙貞率部南下潁水,黃河北岸的河中府流寇漸靖,即使有少股流匪擾襲,卻也無法撼動顧嗣元隨扈的兩百精銳,反而給顧嗣元繳了不少平匪戰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