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濤海怒 第一百二十五章 政事無非話家常(第2/2頁)

“……永佃一事,大家都心有顧慮,我也能理解。畢竟是大家手裏的田,怎麽可以佃戶說種什麽就種什麽,偏偏田的主人卻做不了主,甚至還不能從佃戶手裏把田收回來了?這太不合常理了。”林縛說道:“我是這麽考慮了,說出來,大家覺得道理不對請指正啊。在佃農看來,要是這田隨時會給田主收走,對他來說,種一季糧食過一季的日子,絕不可能為以後打算。地力用盡了,也少有人願意費心思積肥養田,這田是越種越瘦,各位能收到田租是越來越少。若是田地不讓田主隨便收回去,種什麽也由佃農自主,那自然就願意費心思積肥,希望地裏所產越豐越好,大家能收到的租子自然也是節節攀升,佃農也有好收成……關於永佃這件事,最根本的問題就是,大家是更關心每年能收到多少租子啊,還是更關心田裏到底每年種什麽東西,由誰去種,怎麽去種?”

“說到減租,大家心裏也許又會犯嘀咕。”林縛說道:“現在北面民亂鬧得厲害,到處都是流寇,主要還是太苦了,腳泥子也要吃飯啊。減租是會讓大家會受一些損失,但能從根本上保證崇州不受亂,也能拒亂於境外。今天大家少吃幾頓雞鴨,總好過鬧亂子強。江東左軍的士卒為什麽能打,敢打?他們其實跟普通人沒有區別,主要是因為他們每個人心裏都很清楚,打退敵人,即使他們戰死了,但是他們的家人還能過上好日子。要是他們退後了,讓敵人打進來,不僅他們未必能保住性命,還會牽累他們家人受敵人的欺負……”

“當然了,我今天跟大家說這些,也是嘮家常。大家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可以嘗試著去做一下,要是有顧慮,看別人先做也行。”林縛說道:“要真是好事情,一定會有好的結果,到時候大家再學也不遲……”

“恩澤,喬中、喬冠呢,他們是立志棄文從軍了,我就帶他們在身邊。”林縛說道:“其他各人,都先回家去跟家裏人團聚,日後謀什麽出路,都要聽從家裏的安排:繼續苦讀博個功名是好事,繼承祖業為地方謀福利也是好事,或者棄筆從戎,衛家守土,也是男兒志氣,都是好事……這些我統統不問,不過有一點是不變的,你們都是從我林縛門走出去的,那就都是我的學生,日後要有什麽難處,都可以來找我,也一定要來找我……”

宋佳卻沒有想到林縛也是個話嘮,能碎碎不停地說一個上午,幾乎將他來崇州所做的諸多事,都深入淺出,方方面面的跟絕大多數都是崇州大戶的被劫童子家人說了透徹。

宋佳聽了感慨萬分,心想那些居廟堂之上,自視才高八鬥的大臣名將們,治國、治軍之才能及得上林縛幾分,又有誰能如此細致入微地向這些鄉裏大戶們解說得如此清楚?

宋佳當然也知道林縛如此費盡心機,除了化解之前諸事所積下的沉怨外,也是要借助堂下諸多人將他的政舉向崇州縣全境推廣,言語間還在誘使崇州大戶並資購船打通從崇州通往津海的海上補給商路。

濟南民亂,即使順利鎮壓,想在明年恢復內河漕運也不可能了,津海糧道越發的重要。

此時的津海糧道始發於淮口,江東左軍在崇州還不能直接從中受利。隨著叛亂地區的擴大,淮河多半要受影響。

此外地理條件來說,漕糧更適合直接從江口出海。除了抵禦奢家之外,崇州在津海糧道上的重要性也會凸顯出來,這也是林縛死守嵊泗防線最主要的意義。

這時也越發能看到林縛當初籌劃並與湯顧一起掌握津海糧道的妙處來,大越朝幾乎半條命維系在津海糧道上,那些對“豬倌兒”嗤之以鼻的清流士子,相比較他真是雲壤之別。

這會兒有人從外面傳信函進來,林縛在議事堂直接拆開來,也不瞞堂下諸人,說道:“哦,總督府及江東兵部的文,要我立即去江寧議事去。南邊、北邊的局勢都急啊,既然收到文,我也不能耽擱,午宴的事情,我就叫致庸、陳雷、書義、書堂他們代陪了……”

形勢如此,宋佳心想嶽冷秋再怎麽看林縛不順眼,也不得不重用林縛了。聽著腳步聲,見林縛從前面轉過來,起身要給他行禮。

林縛揮了揮手,說道:“我即刻動身去江寧,騎馬過去。你若是不介意故地重遊,可以帶奢姑娘隨君薰她們坐船去江寧……讓奢姑娘出去散散心也好,對身體有好處。”

騎馬很辛苦,但比乘船逆江流而上快一些。崇州局勢已定,但是浙東以及北邊的局勢都十分的危急,在信路阻絕,江寧作為南都,六部建制又全,自然要發揮應有的作用出來,江東左軍的戰功,甚至都可以由江寧兵部核計。林縛也是想早早趕去江寧,有什麽好處,趕在前頭總比落在後面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