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濤海怒 第六十二章 遷島

歷朝歷代,宮廷秘史的復雜程度不見得比正史稍差。

從慶裕帝遇刺案到燕王,靖北侯謀逆案以及德隆帝的登基,梁太後及梁氏的崛起,以及德隆帝得急病駕崩,密詔傳位於弟,都藏著不外人道的血腥秘密。

在殘酷而血腥的帝權爭奪中,王侯將相都不過是過眼雲煙。

從永昌侯府出來,太陽已西斜,林縛騎在馬背上,眯眼看著夕陽針鱗次櫛比的屋檐映照得金光燦燦,他勒了勒韁繩,與敖滄海說道:“《蒿裏行》是一首極好的詩‘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然而自陳涉以來,眾人只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一句話了。”

用宴時,敖滄海就站在林縛的身後,從種種跡象看來,元歸政也是個不甘寂寞之人。要說顯爵厚祿,即使是宗親王爵,九代之後也要淪為泯然眾人,唯世襲之爵最為難得,當世才十三家而已,永昌侯府便是其中一家,難道元歸政想學東閩八姓來個裂土封侯?

“我擔心永昌侯府跟奢家也有接觸……”敖滄海說道。

“這種人物,怎麽可能將籌碼只押在一家?”林縛微微一笑,說道:“浪打來,雲生濤滅,隨他去吧。”

林縛此時還不想糾纏到宮廷血腥鬥爭中去,他能換得蘇湄自由往返崇州的機會,想要一點都不給牽涉進去,也不可能。永昌侯府的海船想從崇州出海往返京畿想做什麽,林縛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懶得關心,暫時還礙不到他什麽事情——在大勢面前,這種藏於宮廷角落裏的陰謀算計,也實在擺不到台面上去。

看著天色向晚,林縛又去顧府。

午前在按察使司就撤獄島建牢城之事初擬了個章程,但是牢城建在崇州何處,還沒有最終定下來。按肖玄疇奏表以及京中批復的意見,在崇州江口選擇一處沙島即可。

西沙島已經有三萬四千余丁口,可開墾為良田的土地也不過十五六萬畝,沒有太多富裕的荒地。最主要的,林縛就開墾西沙島已經有了較為完整的規劃,除了物資之外,也沒有必要繼續增加人手上的投入。

除了西沙島外,崇州江口附近的大小沙洲數以十計,但是林縛看中的對象是崇州縣以東的鶴城草場,為維揚鹽鐵司所屬的鶴城草場。

當世制鹽以淋鹵煮鹽為主,又稱煎海煮鹽。

煎海煮鹽需要大量的燃料,沿海地區大片的灘塗地天然生長的蘆草,為煎海煮鹽提供大量的草料。為保障草料的獲得,鹽場周圍的大片新淤灘地,都劃為鹽鐵司所屬的草場用地,只允許草場戶種植荒草,嚴禁鄉民及流民開墾耕種。

崇州以東的鶴城草場,即使不把灘塗地算上,面積要比崇州縣還要大一些。比起崇州縣一縣之地養三十多萬丁口,鶴城草場除鶴城司附近有少量農戶外,才有三萬余丁口的草場戶,土地極大的荒廢了。

實際上,除了要消耗大量草料的煎海煮鹽法外,圍田曬鹽並非什麽絕密的高深技術。早年在山東無棣縣就出現過圍田曬鹽的記載。也許是因循守舊的陋習,也許是小範圍的圍田曬鹽,產量受風雨季的影響很大,無棣縣的圍田曬鹽歷史斷斷續續的持續了二三十年時間,就給取締不用了。長蘆、淮南鹽場也陸續有過圍田曬鹽的記載,都未能推廣開來。

林縛知道圍田曬鹽是制鹽業的大趨勢,這個他暫且管不著,他看中的是鶴城草場所轄的大片土地。

要是去年初春,將數十萬流民引導到鶴城草場去開墾荒地,洪澤浦之亂根本就鬧不成今天這個場面。

崇州縣的地力有限,絕大多數的土地皆有主,皆有佃農耕種,林縛在崇州縣主要是清查隱匿之田地、佃戶,提高崇州縣的賦稅,但是容納不下太多的流民。但是鶴城草場卻大有可有。

當然了,鶴城草場每年給維揚鹽鐵司提供六七百萬圍草料,維揚鹽鐵司每年為中樞提供兩百萬兩銀子的鹽稅,鶴城草場的主意不是那麽好打的,林縛也只能走徐徐圖之的迂回策略。

第一步就是從靠著揚子江北岸的鶴城草場置換了一千田地出來建牢城,其他心思暫時藏著不提。

林縛還沒想資格直接跟維揚鹽鐵司打交道,他希望顧悟塵能以按察使司的名義出面,至於背地裏要花多少銀子,他讓林夢得親自去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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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縛夜裏在顧府用過餐才出城來,回到河口,才知道蘇湄讓四娘子到草堂來過,要他回來後到小柏園走一趟。

趕到小柏園,林縛發現蘇湄身邊多了三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子,不用蘇湄說,林縛也能猜到這三個女孩子都是因蘇護謀逆案給判入教坊司的蘇家女童,想必是藩鼎讓人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