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江東亂 第十四章 鶴灘

西沙島東南灘又稱鶴灘,這一片灘塗濕地區域水草豐茂,蝦螺繁衍,每年秋後丹頂鶴遷徙經崇州,會大群的棲息此地,崇州漁民遂稱此為鶴灘。

今年的丹頂鶴還沒有開始南遷,鶴灘杳無鶴影,遭過台風,海潮回灌大災後的幸存者遷往觀音灘,大量的水鳥又開始在這邊聚集,覓食。

八人慌亂逃入鶴灘東端的蘆葦地,驚起一篷飛鳥亂飛,兩名弓箭手箭囊裏的箭羽已空,還有兩人在逃跑途中兵器都丟失了,望著蘆葦地外是茫茫江水,遠處江裏又有突擊舟戒備,聽著追擊的馬蹄聲不即不離的響在身後,這一夥人欲哭無淚,想要棄械投降,身後追兵卻根本不接受他們投降。

三十余追兵步騎混同圍截而來,先以箭攢射,將逃入蘆葦地裏的八名湖盜射得跟刺猬一樣,又分出十人分兩組從左右接近,尚有余息者脖子上抹一刀,居後的輔兵這時上前,趟水將八具屍體丟入江中。

看著屍體給江水沖走,寧則臣才提勒韁繩,命令眾人隨他回觀音灘去。

七月末觀音灘救災營地遭湖盜襲入,武衛及臨時組織起來的民勇戰死一百一十七人,傷殘兩百六十七人,往西沙島縱深進襲的湖盜人數雖少,但是燒殺擄掠無所不為,極盡破壞之能事,給西沙島流民遭成近兩千余人的傷亡。

趙虎、趙青山率眾從河口馳援,從側後擊觀音灘之湖盜,周普率守島武卒與民勇也奮起反擊,將湖盜擊退,大部分湖盜都橫穿整個西沙島,從南灘坐船逃離,但是西沙島上還殘留多股沒來得及撤離,也是造下最多殺孽的湖盜。

林縛重新控制西沙島局勢之後,沒來得及從西沙島撤出的湖盜已經難有作為。大難過後眾人心裏的仇憤需要發泄,林縛斷然不接受這些殘存湖盜的投降,使寧則臣等人率民勇三百余人分五隊搜索全島,對殘存湖盜予以堅決的清洗,也使西沙島上的民勇在鐵與血,火與淚的戰鬥中經受錘煉。

寧則臣率眾返回觀音灘營地,看到營地裏有衙役與官兵模樣的人,隨手拉來人詢問,才知道崇州知縣陳坤上島來。寧則臣朝泥地裏啐了一口,罵道:“狗官!”使民勇歸營,與三五名扈從牽著馬交到馬營去。

普通的騾馬也不算多少稀奇,崇州城裏甚至都不用十兩銀子就能買一頭。林縛在西沙島遇襲後,不再管崇州地方的意見,擅自正式在西沙島組編民勇,每隊民勇定額六十人,除兵甲弓箭外,還配給二十匹騾馬自行看護喂養。

唯有寧則臣所牽的這種昂首額高近丈,體型龐大重達四五百斤,能駝起三百斤重物短程沖刺的良駿,整個西沙島也就四十多匹,珍貴得很,還都是林縛從江寧調過來的。觀音灘營地設有馬營,各隊民勇出任務歸來,要將這些良駿及時交還給馬營統一喂養看護。

“寧則臣,寧則臣,大人喊你過來。”

寧則臣回過頭,見是林縛的護衛,臉上有一塊胎記的陳花臉,問道:“大人喊我有什麽事情?”

“崇州來了好幾個官,海陵府司寇參軍也過來了,說了半天流民安置與民勇的事情。按照規矩,西沙島就算設鄉營,也歸崇州縣尉與海陵府司寇參軍管轄,找你過去,應該是說這個事……”陳花臉說道。

“賊他娘。西沙島給海潮侵灌時,這些狗官在哪裏?西沙島給湖盜襲擊,這些狗官在哪裏?西沙島民勇只聽大人一人吩咐,這些狗官要見我做什麽?”寧則臣皺著眉頭問道。

“大人讓你過去,你啰嗦個屁,進營帳不要愣頭愣腦的亂說話。”陳花臉笑罵道。

“有這時間還不如多練一趟刀!”寧則臣不情不願地嘀咕著,跟陳花臉往林縛所住的營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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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坤年逾四旬,白面清瘦,頷下短須黑密,也算是儀表堂堂,有一股子讀書人的清儒氣度。他與海陵府司寇參軍吳梅久都是崇越三年的進士,有同年之誼,此時他與吳梅久並肩而坐,看著不過舉子出身,行為乖張的林縛坐在他們的對面,有一股子壓不住的邪氣要竄到心頭上來。

營帳依軍帳設置,主座虛置,下面兩列坐席,陳坤、吳梅久以及崇州縣尉洪昌吉等地方官吏坐在一側,林縛獨自一人坐在另一側。要不是吳梅久勸他說“顧悟塵已經出任右都僉禦史,江東按察使,有監察地方官吏之權,鐵了心要搞倒一個知縣,還是輕而易舉的,人在屋檐下,能低頭則低頭”,陳坤早就拂袖而去。

帳簾子給人從外面掀開,外人也沒有規矩,不唱喏就直接進來,陳坤側臉看過去,見剛剛給林縛派出去找人的那名護衛身後是個瘦弱白凈的青年,心想他就是林縛選出來的民勇首領?還以為是什麽五大三粗的粗俗漢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