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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定國忙頓首道,婆婆對定國的一片慈愛之心定國深領了,但定國與盟兄有誓,是一定要與婆婆養老送終的。定國如果上山,必須帶著婆婆。若山寨不便安置婆婆,定國寧可不上山。至於與楚紅妹妹的姻緣嘛,定國還是那句話,順其自然,天意教成終可成。但若讓定國因此而舍了婆婆,定國斷不為也。老嫗聽了這話,閉目無語,兩行老淚卻緩緩地從松弛的眼皮下面滾豆般滲了出來。

計議定了,他們便開始做送楚紅動身的準備。

因為那山路著實難走,又要邊尋邊行,不知要走多少日子,行程上的食物須得帶足。這些日子裏老嫗一人在家,也得備足幹糧柴火,以使其生活便利。連日來龔定國、楚紅就裏裏外外地忙碌,將那雜糧餅子、幹菜臘肉或蒸或煮地做了幾大笸籮,又將柴火劈得堆成了一座小山,大小缸缽裏均貯滿了凈水。老嫗亦不甘清閑,漿洗縫補地也是忙個不停,要讓楚紅幹幹凈凈、精精神神地起程。在這幾日裏,三個人的話語都不多,但彼此間皆深切地感受到了對方蘊含於心底的一片戀戀不舍的厚意深情。

一切料理妥當,即要擇日動身之際,卻發生了一樁意外。

那日老嫗洗完一盆衣裳,起身端盆欲去外面晾掛,腳下踩著些水,不慎一滑,摔了一跤,當時便歪在地下動彈不得了。楚紅聞聲連忙跑過來,將老嫗連架帶背地扶上床去。老嫗只道是慣常的閃了腰,扭了胯,歇個一天半晌便無大礙,誰知養了兩日,傷痛卻是毫不見輕。老嫗莫說下床,就連自己翻身側臥都難了。龔定國、楚紅方感老嫗這一跤是摔出大事來了,忙去找了鄉間郎中來診治。

那個郎中還是有點真才實學的,診斷出是老嫗的腰胯間發生了粉碎性骨折。它表面看來是被那一跤摔的,實則是一種骨質病變所致,用現代醫學的話講,就是叫作骨癌。郎中開列了一張據說是祖傳的驗方,讓老嫗先服一兩個月的療程試試,囑老嫗在此期間須絕對臥床靜養,否則症狀還要加重。

這樣一來,龔定國當然脫身不得,楚紅也就難以成行了。

楚紅走不了,倒不是因龔定國不能護送之故。憑著她長期磨煉出來的英雄孤膽,並不懼怕去獨闖深山老林。她是覺得在這種狀況下若置老嫗不顧,一走了之,實是於心不忍。同時她也看到,龔定國作為一個男人,伺候臥病在床連大小便都不能自理的老嫗,的確有諸多的不便。於是楚紅返歸山寨的計劃就不得不又擱淺下來。

楚紅就像當初老嫗照顧她一樣,每日裏為老嫗送水喂飯,洗臉擦身,端屎接尿,照料得細致入微。龔定國每隔五七日便請那郎中上門一次,為老嫗診視症狀變化,調整草藥配方。家裏貯存的幾張珍貴獸皮都陸續作為酬資付給了郎中。

那郎中調配的湯藥用料奇特,味極腥膻,卻頗為見效。老嫗服過七日後骨痛便明顯減輕,往後症狀日益好轉,將養到四五十日的光景,遵著醫囑已可扶著支撐物下地輕微活動,大小便亦能自理了。

這時已是萬木復蘇、大地回春時節。老嫗覺得自己拖累了楚紅,心甚不安,主動對楚紅道,看來我這身子再養幾日也就好了,你那山寨中的姐妹兄弟想是惦念得你緊,過兩日就讓定國送你動身吧。楚紅見老嫗恢復得很好,也比較放心了,便與龔定國商量,再觀察三五日,如果老嫗病情穩定,就起程上路。但楚紅認為老嫗身邊是離不得人的,堅決不要龔定國護送。

龔定國既不放心老嫗獨守空宅,也不放心楚紅獨入深山,分身無術,兩頭為難,考慮了一番,打算再去探探山外的路徑。假如官兵的戒嚴封鎖已經松弛和緩,還是讓楚紅扮成男裝走山外的坦途比較安全。楚紅同意了他的這個想法。

次日龔定國去探路,黎明出去,日暮方回,奔走了整整一天。楚紅見他回來後神色不佳,問他是不是大路上官兵盤查得還是很緊,如果是那樣的話就仍走山路便了。龔定國悶悶地搖頭道,現在不是走哪條路的問題,是你還要不要回去的問題。楚紅詫異地問龔定國這話是什麽意思。龔定國嘆道,咱們的消息太不靈通,外面的局勢已經起了大變化,那梁山泊義軍即將開赴汴京接受朝廷的招安,也就是說,他們很快也要變成官軍了。

這個消息對楚紅來說是個天大的意外。楚紅乍一聽,絕對難以置信,讓龔定國不要輕信謠言。但龔定國說,從他打探到的種種跡象來看,這不像是謠言。

為了驗證這個消息,龔定國又連續出去打探了兩日,所得的信息都證明梁山泊義軍要受招安的說法是真實可靠的。楚紅對龔定國的人品能力皆高度信任,相信他不會為假象所輕易迷惑,更不會對她說假話。見龔定國十分肯定這個消息的真實性,就不由得不信這確非空穴來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