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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動隊的騎兵奉命收了劍。對面的士兵見狀,亦松垂了手中的刀槍。方才那一觸即發的氣氛便明顯地緩和下來。

鄒同沒想到燕青做出的是這樣的反應,他用帶著困惑的目光看著燕青問,如此說來,燕頭領是應允我們下山了?

燕青這時已將處理問題的方案想定,遂一笑道,誰說我燕青不許你們下山了?我何曾說過這話?鄒同道,那你帶著鐵騎急切追來,用意何在?

燕青道,你莫性急,我正要與眾弟兄說明緣由。燕青確是奉宋總頭領之命來追趕諸位弟兄的,但非懷他意,乃是有幾句忠言要說與弟兄們。現今的局勢,雖然我山寨已經與朝廷議定招安大計,畢竟尚未正式動作。州府縣衙為防我山寨假借招安乘機作亂,此刻對我義軍的防範戒備反而愈加森嚴。若我梁山泊大隊奉旨出山開往汴京,他們自然不敢對我稍加為難,但非此卻不會手下留情。若遭遇我散兵遊勇出山,此地的官軍仍要將我們視作反賊流寇剿滅之。這裏天高皇帝遠,一道聖旨並不能保證各府衙一概善待我梁山泊弟兄。所以宋總頭領讓燕青轉告諸位,目下諸位若離開大隊私自下山,恐是多有不便。此純屬關懷體恤弟兄們之意,更無他意也。倘弟兄們去意已決,宋總頭領亦尊重諸位的意願,絕不強留。時下天寒地凍,大雪封途,弟兄們徒步跋涉甚是艱苦,宋總頭領特囑燕青,可送每位弟兄坐騎一匹以助腳力,以略表共聚大義之手足情誼。

說罷,燕青命令副統領策馬去後面山坡上帶一百名騎兵過來。頃刻間這一彪人馬帶到,燕青命這百名騎兵統統下馬,將各自的馬匹牽過去,交付到出走士兵的手中。這個做法是燕青臨時想到的。他想既然是要放走這些人,就不如救人救到底,索性再對其施些恩惠,倒顯得梁山泊英雄胸懷寬廣。

燕青使出的這一手果然不同凡響,出走士兵見此情景,一時皆愣在了那裏。鄒同也是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面呈愧色地向燕青拱手道,宋總頭領對弟兄們體貼入微,勝似父母,我等感激之情無以言表。鄒同粗魯無禮,多有冒犯,乞燕頭領多多包涵。

燕青笑著道,一點小誤會,何足掛齒。就請弟兄們速速上馬趕路吧。說著便揮手命士兵讓出了山道。

鄒同和眾出走士兵上了馬,一齊向燕青一彪人馬互道珍重抱拳辭行。一場差一點爆發的手足相殘的血戰,居然演變成了一片誠摯濃郁的依依惜別之情。

目送出走士兵的身影消失在風雪彌漫的山腳下,燕青回首問身邊的副統領道,你看此事如此處置是否妥當?副統領道,依兄弟愚見,是再妥當不過。我們這些人,哪一個願對自己弟兄下手?只是這樣做來卻是違了宋寨主的將令,回去該如何交代才是?

燕青道,這個決定是我做的,一切由我去解釋,責任概由我一人承擔,與你們沒有幹系。副統領道那怎麽行,若是宋寨主怪罪,兄弟願與哥哥一同認罰。燕青搖頭道,何必何必,此事本來是我一意孤行,豈能牽連於你。況以現場情勢而論,我如此處置非無道理,可以解釋清楚,你無須為我擔心。副統領見了燕青那副始終如一的坦然自若、敢做敢當的神態,心下不禁深為欽服。

其實燕青對宋江將會持何種態度也是忐忑無底,不過是盡量控制著不在下屬面前表露罷了。隨後他命令副統領帶隊回營,自己則直奔忠義堂,去向宋江稟報事情的處理結果。

在去見宋江的途中,燕青又從頭至尾回想了一遍事情的經過,認為自己的處理確無大錯,宋江對自己急中生智的做法應當能夠理解。因而在步入忠義堂側旁的小議事廳時,他的心情倒真的是比較坦然的。

然而尚未稟報完,燕青便從宋江的神色上看出,事情不似他想象得那麽樂觀。

聽著燕青轉述鄒同等士兵出走的理由時,宋江的臉色就顯出了陰沉模樣。聽到燕青輕易地放走了那群士兵,宋江額頭上的青筋便禁不住突突蹦跳起來。最後聽說燕青居然還拱手向出走士兵贈送了一百多匹戰馬,宋江氣得幾乎勃然作色,拍案而起。只是為著維持自己作為寨主的風度尊嚴,他才努力抑制著沒有發作。但其心中的氣憤震怒,已經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

聽罷稟報,宋江喘著粗氣足足沉默了半袋煙的工夫,才冷冷地發問,燕小乙,看來你認為你放他們走是放對了?燕青道,是的,在不放他們走勢必會引起火並的情況下,小乙以為還是放行的好。兩弊相衡取其輕。

宋江道,但是你的職責是什麽?我對你下達的將令又是什麽?你便是另有其他主張,也應先稟大營定奪,如何就敢擅違將令?你的眼睛裏還有梁山泊的規矩,還有我這個總頭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