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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對於宋江頒布的嚴肅軍規軍紀的命令,這些頭領不能不一板一眼地去傳達。然而在沒有思想工作配合疏導的情況下,宋江的這個命令在那些人身上恰恰起到了反作用。人往往都是這樣,在道理沒講通時,越是強壓越不服。何況這些人本來文化素質不高,又沾染了通身的綠林匪氣。

憑什麽你們想受招安,我們就得也跟著受招安?你們拿著軍令嚇唬誰呢?老子不跟著你幹了行不行?這些人串通在一起,越發泄不滿越多,越發泄火氣越大,終於就釀成了這次嘩變。

其實說他們是嘩變也不準確。這些士兵的行為既非倒戈火並,亦非另立山頭,他們只是不願服從山寨接受招安的決定,欲賭氣一走了之。至於離開梁山泊後投奔何方,落腳何處,如何生存,根本沒有明確的目標和打算。所以這百余名士兵的行為,充其量是在一種盲目的沖動情緒支配下的集體開小差。

武松、楊志等頭領在這些士兵聚集出走不久即已察覺。如果他們及時采取措施,完全可以自行阻止這個行動。但是一來這幾個頭領從內心裏就認為這些士兵的行為可以理解,不必強迫他們接受招安,二來亦不願讓自家弟兄刀槍相向,便皆未派兵追截,而是不約而同地采取了上報總頭領大營,請宋江定奪的做法。李逵素來對宋江的命令是堅決執行,不打折扣的,然則他與屬下弟兄之間亦皆義氣深重,極不願意與出走的士兵撕破面子,壞了情分,因此這次也學著武松等人按兵不動,將矛盾上交給了宋江。

宋江知道在山寨裏這種哥兒們義氣難以避免,也清楚對此不可深究苛責,責之過甚便不得人心。他指定燕青擔任別動隊的統領,除了對燕青的器重栽培外,亦是考慮到了燕青上山時間較短,與各營弟兄的情感瓜葛還不深,比較容易拉得開情面。

這百余名士兵出走的消息由各營報至宋江處,再由宋江傳令燕青去阻截,其間耗去不少時間。不過由於出走士兵皆為步行,而燕青所率追兵乃是精銳馬隊,後者追上前者是不成問題的。

縱馬疾馳不到一個時辰,就在蜿蜒的山道上發現了尚未被飛雪掩凈的出走士兵足跡。燕青面對足跡想了想,帶馬隊抄捷徑從斜刺裏插過去,先行迂回到了前方的山口。燕青將大部分人馬遠遠地分布在山口兩側,自己僅率十余騎立馬山道正中,等候著出走士兵的到來。

未待多時,視線裏便出現了那群雜亂的身影。

出走的士兵也遙遙望見了披風冒雪立馬道中的燕青等人。他們與燕青不太熟識,但其中的許多人還是認得他的,並且知道宋江賦予他整肅軍紀的生殺大權,允許其在特殊情況下便宜行事,先斬後奏。因此這群士兵的腳步便躊躇著停了下來,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應當如何應對燕青。

內中有個喚作鄒同的小頭目,比較有主見和膽量,這次聚眾出走主要就是由他鼓動起來的。他對眾人道,咱們明擺著是已然嚴重地違反了山寨的律令,如今根本沒有退路,退回去就算不被斬首,恐怕也得扒一層皮去。莫如坦坦蕩蕩上去,向燕頭領申明我等出走的理由,請他放我等一條生路,大家方便。若其不肯放行,那就沒什麽兄弟情分可言。橫豎是個死,我等只好拼著性命殺開一條血路沖將出去。

眾人見有鄒同肯挑頭,膽子皆壯起來,再無人言退,凜凜然地簇成一團,隨著鄒同迎著燕青那彪人馬大步走上去。

至距燕青的馬頭丈余處,鄒同止步向燕青抱拳施禮道,兄弟乃步軍一營鄒同,參見燕頭領。

燕青於馬上還了一禮,氣色平和地道,各位弟兄辛苦。但不知各位今日不辭而別,匆忙上路,意欲何往?鄒同挺胸答道,皆因山寨欲接受朝廷的招安,我們這些弟兄俱不情願向官府歸降,故而離隊下山去自謀出路。

燕青道,山寨決定接受朝廷的招安,正是要為弟兄們謀一條長遠出路,這是對全山寨弟兄都有好處的事,爾等為何不情願?

鄒同這時已是豁出去了,遂微微冷笑一聲道,燕青頭領,話既問到此處,請恕我姓鄒的鬥膽直言。你說歸降了朝廷有好處,那是你們那些頭領的事,卻與我等弟兄無幹。難道我們眾弟兄受了招安,便都能弄個正八品縣太爺做做嗎?士兵聽了這話,不禁都發出一陣哂笑。

鄒同接著道,受不受招安,我們都不過是當兵而已。受了招安倒不如在山寨裏過得自在快活,你說的那個鳥好處在哪裏呢?這且不說。單說我們這些弟兄,個個皆是與官府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才反上這梁山泊的。如今卻要向那班直娘賊俯首乞降,能心甘情願嗎?再退一步講,就算我等願意,那些惡吏狗官能容得下我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