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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師侍奉著趙佶在鋪著鵝絨靠墊的紫檀木椅子上坐了。蕙兒端了香茗鮮果進來,借著擺放茶水果盤之機觀察了一下房間裏的氣氛,不知下面將會發生什麽事,又不便多作逗留,只得揣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退了出去。

師師手執紫砂壺為趙佶斟著茶,正琢磨該如何向趙佶說明燕青的來意,那一旁趙佶卻先開口了。趙佶覺得這房間裏多了一個燕青,甚是不便。但礙著師師的面子,又不好即刻將其支走,便不得不沒話找話地先與燕青寒暄個三五句,令其知趣退離以後,自己再與師師好生纏綿。

於是趙佶一面接過師師遞過去的茶盅,一面隨便地向燕青問道,你說你是喚作燕青燕小乙是不是?你是何方人氏呢?燕青道,回皇上話,小乙自是大名府人氏。趙佶嗯了一聲道,大名府離汴京不算太遠,你也不時常來看看你的表姐?燕青不由得與師師的目光一碰,又迅速避開,向趙佶回答道,平素多有些不便處,也就疏於往來了。

趙佶笑道,那麽顯見得你此次來京,是有事必得求你表姐不可的了。你來京所求何事呢?燕青又與師師交換了一下目光,稍稍一頓,斷然直言道,小乙是欲托師師姐帶一句話給皇上。趙佶微笑著呵了一聲道,你要帶話給朕?現在朕即在此,你有何話,直接奏來可也。

燕青遂向趙佶莊重地再揖一禮,朗聲道,多謝皇上開恩。小乙要帶給皇上的話是,山東梁山泊義軍總頭領宋江,為商討接受朝廷招安大計,望請覲見皇上面議。

此言一出,房間裏頓時變得靜可聞針。

本來趙佶思忖,燕青之所求者,若非銀兩幫襯,就是想謀個官職。這都不是什麽難事,能滿足他就適當地滿足了他得了,圖個師師高興就行。他萬沒料到,燕青張口吐出的,竟是這般石破天驚之語。

一時間,趙佶狐疑地盯住了燕青,師師則緊張地盯住了趙佶。片刻之後,趙佶喑啞而嚴厲地對燕青喝問一聲,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燕青坦然地向趙佶抱拳回答,實不相瞞皇上,燕青乃是梁山泊步軍頭領之一也。

趙佶陡吃一驚,本能地站起身來就要呼喊侍衛。燕青未等趙佶呐喊出聲,搶上一步逼至趙佶面前,軟中帶硬地道,請皇上少安毋躁,容燕青把話說完。若是驚動外人進來發生誤會,恐對皇上龍體安全不利。

師師亦疾趨前勸道,皇上莫急,小乙並無惡意,不妨聽他說完再作道理。

趙佶多次聽說過梁山好漢如何如何厲害,他對眼前這個燕青雖不了解,但從燕青周身透出的那種從容不迫的氣度和威風上,看得出此人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的。自己帶來的那些宮廷侍衛未必是他的對手。況且燕青近在咫尺,若要動手,頃刻便可將自己擒於股掌之中,侍衛就是趕過來,又奈其何呢?

審時度勢,趙佶知道現在任性不得。但心裏的一團火卻窩得他實在難受,他便轉向師師斥道,這廝是梁山泊強人,你為何不告訴朕?師師慌忙跪倒,口稱賤妾知罪。

燕青正色地對趙佶道,皇上容稟,此事卻怪不得我師師表姐。小乙投奔梁山泊之事姐姐一向不知。方才小乙正要對姐姐訴說遭受小人陷害,被迫落草梁山的原委,皇上就來了。所以一切來龍去脈、情節緣由,其實皆尚未及告訴姐姐。皇上若要怪罪,罪責只在燕青身上。

趙佶見狀,覺得不便當著燕青深詰師師,將局面弄僵,乃做出一副寬容姿態,讓李師師平身。師師謝恩起身,就勢勸慰趙佶,皇上請坐下吧,有話慢慢說來。

趙佶就坡下驢地坐回去,故作威嚴地對燕青道,朝廷早有招安旨意下達,爾等既欲接受招安,自與當地州府接洽便是。燕青道,方才小乙向皇上稟奏得很明白,關於招安事宜,我們總頭領宋江請求與皇上面議。

趙佶聽著燕青語氣和緩而內裏強硬的話,心裏很不受用,皺了皺眉頭道,朝政事務自有各部大臣各司其職,爾等有何事需要協商,可以去找相應的衙門,不必直接來找朕。燕青道,若是如此,這招安之事,恐就做不成了。趙佶不悅地哼道,怎的便做不成?

燕青平心靜氣地徐徐言道,此中的道理,皇上一聽便知。梁山泊聚眾起義者,多為朝廷上下的權臣奸宦、汙吏貪官貪贓枉法、處事不公、橫行霸道所逼。那些官吏與我梁山弟兄結怨甚重,縱然我等有化幹戈為玉帛之心,他們亦斷不會有容我等歸順之意。如果招安之事與他們去洽談,其間不知會生出多少枝節,弄出多少手腳,到頭來終是很難談得攏。而且我梁山弟兄對他們的任何承諾,也都是信不過的。如此去談,招安大計顯見得必將成為泡影。招安不成,固然對我梁山泊不利,對大宋王朝寧有利乎?目下我梁山弟兄所衷心信賴者唯有皇上,以為唯得皇上之聖諭,方能掃平一切明障暗礁,而令大事順利成就。是以,我山寨的總頭領宋公明哥哥才不避艱險,親赴汴京求見。我燕小乙才不揣冒昧,來找師師表姐牽線搭橋。其間之誠意蒼天可鑒,此中之苦心望皇上明察。突兀冒犯之處,亦唯乞皇上諒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