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千裏戎機,眾生百態

鄭凱似乎還是有些於心不忍,聽得米真務開口求饒,已經提著馬鞭走到頭前的鄭凱回頭又看了看父親鄭智,米真務如此求饒,便是也希望鄭智能夠網開一面,比較米真務已然滿身是血了。

鄭智看懂了兒子的眼神,大手一揮,便道:“打,這廝記打不記吃,畏威不知懷德,十來年日子過得太好。往死裏打。”

鄭凱已然無法,深吸一口氣,提鞭便抽。

鄭凱在鄭智這種家庭長大,身邊多是殺人不眨眼的軍漢,便也不是那種畏畏縮縮心慈手軟的性格,在那子弟軍校與講武學堂,要想出頭,便也是要靠心狠手辣的拳頭才行。

卻是心狠手辣的拳頭,終究只是拳頭。這米真務這麽再抽下去,興許就是真的一命嗚呼了。若是在鄭凱心中,殺人也不是不行,卻是也要有個勢均力敵的對手。面對這滿地打滾毫無還手之力,痛哭流涕求饒的米真務,或者稱為長輩。此時的鄭凱,當真便是於心不忍,便是鞭子抽打的力度也差了許多。

鄭凱耳邊已然是一聲呵斥:“使勁,往死抽。”

鄭凱聞言,鞭子已然高舉幾分,這位父皇,積威太甚,由不得鄭凱不照做。那些溫和的慈祥,已然是久遠記憶中的事情了。

“殿下饒命啊,末將知罪了,末將知罪了。”翻滾的米真務,唯有不斷開口求饒。

鄭凱的鞭子不止。

鄭智卻還是一臉的氣憤,余怒未消,左右踱步冷眼看著地上打滾的米真務。便是鄭智心中認定,這鬧餉之事,即便米真務沒有真正參與其中,也是不作為,甚至米真務心中不乏樂見其成的心思,所以便也沒有真正去管控麾下人馬鬧餉之事。

這才是鄭智不能容忍的。米真務今日能敷衍自己,已然就是忘記了那些恐懼,忘記了恐懼的米真務,便是難以掌控的預兆。

“陛下,殿下,末將知罪,末將知罪啊……”

鄭凱一邊抽打,卻是還一邊回頭去看自己的父親。

鄭凱越是來看鄭智,鄭智便越是開口叫鄭凱接著往死裏打。

興許也是鄭智看不得鄭凱回頭看向自己的這種詢問的眼神,詢問的眼神裏帶著的憐憫,便是鄭智更不願意在鄭凱眼中看到的。誰人都可以憐憫米真務,卻是鄭智心中覺得唯獨鄭凱不能帶有這種憐憫的眼神。

鄭凱是誰?鄭凱是鄭智的接班人,是這個帝國將來的皇帝,是這個民族將來的負責人。這個帝國,在鄭智心中的未來,將是百年的冷血史,不是憐憫史。冷血對待別人,才是對自己的國家,自己的人民最好的憐憫。

興許這個點頭,也是鄭智要下意識灌輸給鄭凱的。這十來年,沒有這種環境與機會,今日機會正好。

鄭凱聽得鄭智一聲一聲的呵斥,心中似乎察覺到了鄭智心中對米真務的冷血,冷血便是殺意一般,甚至已然猜想今日這米真務大概是活不得了。

念及到此,鄭凱忽然爆發全身的力氣,一聲大喝,使勁全身的力氣往米真務身上抽打而去。

既然是要死,何必多受折磨。不如早早打死,免得多受這苦痛。

再看鄭凱,馬鞭已然不再去抽打米真務的身體,而是使勁全身力氣往那脖頸之間抽打,唯有如此,方能讓這米真務快點結束生命。

不想此時,鄭智開口道:“米真務,你可知自己罪責在何處?”

便是鄭智這麽一句問話,讓鄭凱忽然大氣一松,馬鞭都不自覺停在了半空,再看一眼鄭智,鄭智果真沒有再出言吩咐鄭凱接著打。懸在半空的馬鞭,終於是輕輕放了下來。

這米真務,是死不了了!

米真務擡起滿是鮮血的頭顱,開口答道:“陛下,末將知罪了,末將千不該萬不該,縱容麾下士卒鬧餉,為朝廷帶來如此麻煩,讓陛下帶來如此麻煩。末將知罪了,末將知罪了……”

鄭智聞言,點了點頭,也不再看地上的米真務,而是慢慢轉身,走到馬下,翻身而上。

李綱搖了搖頭,嘆息一聲,也是翻身上馬。便是這世間之事,皆瞞不過這位陛下縝密的心思。便是李綱心中多少都相信了米真務是束手無策,畢竟鬧餉的人數實在太多。卻是鄭智聽言就能看透本質。殺人砍頭之事,李綱也看得多了,卻是今日這般場面,李綱也是第一次見。

便是李綱環視滿場,甘漢米氏的親兵,在場就有幾千,滿營三萬余。皆是一臉驚駭之色,面色多是恐懼。

李綱似乎真正明白了鄭智是為何能把那些異族牢牢掌控在手心的原因,草原達旦,黨項,契丹,人人皆能效死,這般手段,已然超出了聖賢教導之外。

鄭智已然上馬,微微一拉韁繩,馬步微動。便聽鄭智開口說道:“命,米真務卸甲,遷樞密院參謀,傷好之後,每日往樞密院任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