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1章 更叠

此前雖然有大政更叠,甚至還有謀求廢立等事發生,但從嘉靖末期到如今,先後有徐階,高拱,張居正等政治強人在,縱使有一些大風波發生亦是叫人覺得心中安定,總感覺國事在那些強人手中控制著不會出現太大的麻煩,這幾年申時行當國,萬歷縮在宮中不見人,大明的國勢明顯出現頹勢,外無強勢權臣,內無勤勉天子,張鯨這樣的司禮掌印在早年根本沒有機會到這般高位,宮中府中俱是庸庸碌碌之流當道,實在是令人感覺憂慮。

最要緊的還是天子,隆慶年間皇帝亦不大理事,而且喜愛女色,但隆慶施政開明,大事尚有主見,任用大臣亦很得法,萬歷看似有小聰明,這方面不如其父皇多矣。

東家不行,掌櫃的也一代不如一代,加上天災頻繁,兵變叠出,北虜南苗都時不消停,雖然庫藏充盈,大明還有二百萬在冊大軍,看起來還是強大無比,可對有心人來說,已經是很明顯地看出風雨欲來。

“但願我等看錯了吧。”

葉向高喟然一嘆,心中感覺沉重難當,申時行已經離開,他此時不大想和趙南星說話,平常時他和鄒元標往來也是較多,鄒元標以前性格說好點是倔強,說難聽點也是剛愎自用,只要是他認準的就是對的,不認同的便可以稱之為奸邪,現在自然是好的多了,比起陰沉的趙南星來,鄒元標要好打交道的多……東林黨人之中,很多青年氣盛的官員都是和當年的鄒元標一樣的脾氣。

所謂大義所在,雖然頭破血流亦是敢沖上去!

還有一些東林官員,就是如趙南星一樣,在權謀鬥爭上頗有造詣,平時談話都是吞吞吐吐,上奏說事時是光風霽月,為國為民,但底下政爭起來,卻是手段叠出,絕不留情。趙南星在天啟年間任左都禦史時奉命主持京察,結果把很多平時官聲能力都不錯的官員全貶了出去,一律還打上邪黨奸徒的標簽,大棒之下,冤魂無數,明明是黨爭,嘴裏卻是說的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東林黨的權謀一派,行事風格多半如此。

整個東林,就是老成者唆使愣頭青的格局,用那些真正操守不錯的來粉飾形象,加上東林江南人氏多,名士才子多,整個黨的形象就被一度拔的很高,其實這個黨與齊黨楚黨並無區別,一樣是一個利益集合體而已。

葉向高對政治自有一番考量,是以他可以和書生氣重的鄒元標走的近些,卻是不能與東林內的實權派趙南星太近,此中微妙之處,當然也只能由自己掌控。

只是在悄悄離開之時,他心中也是稍覺不自在,感覺方從哲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叫他十分的難過……難道他們在京師裏真的就是這般蠅營狗苟,沒做過真正的有益之事嗎?

……

……

官員們紛紛開始離開,王家屏當然也是在離開之列。

閣臣們全部都來參加送行,回城道路當然也是他們先走,再下來,應該是部堂官員,然後是翰林科道等清流官,然後才輪得著普通的中層和下層官員們。

至於武臣,這倒是沒有考慮,送別一個首輔,怎麽可能會有武臣前來?

就象勛貴圈中,平時和申時行關系還不錯的也有不少,但此次送行就無有勛貴前來。

大家的交情是建立在申時行的權力之上,如果申時行辭官了,這種交往當然也就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雖然是赤裸裸的不講道義,但其實這樣的直截了當倒也幹脆。

原本也無有什麽為難處,只是在王家屏等人準備上轎入城時,卻是看到張惟賢等人已經牽馬趕到城門處了。

對著新任首輔王家屏,張惟賢只是叉手一禮,接著便道:“下官奉聖命而來,急著回去復命,只得搶閣老一步先行了。”

這自然是絕妙的借口,王家屏雖是大怒,亦不得不說道:“既然貴官皇命在身,不妨先走。”

“下官僭越。”張惟賢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什麽,他的那些部下,俱是一臉驕橫,一個個都是翻身上馬,簇擁著張惟賢,穿越城門而去。

王錫爵氣的手足顫抖,怒道:“這張惟賢以前倒是個懂規矩的,今日怎敢如此?”

“他是故意的。”許國沉聲道:“意思是,申長洲以下,已經不配他躬身讓行了。”

閣臣之尊,雖不如前宋時那樣禮絕百僚,親王見著宰相都要先行禮那麽尊貴,但到萬歷年間,文官勢大,閣臣一般都有一品加銜,縱部堂尚書見著閣臣,亦要行下官拜禮,錦衣衛使,雖位在普通武臣之上,亦不得與閣臣分庭抗禮,張惟賢今日行為,已經被不少官員看在眼中,四周早響起一片嗡嗡聲,誰也沒有想到,申時行剛剛一走居然就會發生這樣的事。

若是方從哲和葉向高在此,倒不難分析出張惟賢此舉是故意為之,他針對不同閣老,自是有不同的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