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0章 談話

惟功擺了擺手,已經有人搬了張太師椅放在階上,他站在階上說話,各人都很自覺的站在階下聽著,幾百人站滿了台階和附近的街道路口,還有更多的民眾聽說了,放下了手頭的事情來聽惟功總兵官說話,聽了這一段話後,不僅商會這裏眾人感激躬身,遠處的民眾聽了也是大聲叫起好來。

此時惟功的形象和名聲在遼鎮已經好到無可再好,眾人表示過後也就安靜下來,知道惟功並不是要給自己表功。

“蛇無頭不行,是以很多事不能與大家商量著辦,一商量,總是七口八舌,把容易辦好的事情也辦壞了,或是拖延下來,辦不成了。坦白說,我大明中樞,說是有首輔,但有司禮監和次輔和各尚書牽制,除了當年的江陵相國,想要獨立柄政的首輔大學士是沒有的,就算嚴閣老當年還有一個徐閣老牽制,世宗皇帝不會真正叫他一家獨大的,再說也還有一個陸炳。各方牽制,不設丞相,這是我大明太祖高皇帝的主意,他自己本事大精力夠,倒沒想過後世子孫長於深宮,錦衣華食,哪有他那般體力精神,而不設丞相,自然政出多門,看似穩了,遇事則是扯皮的多,能做的事就少了。我大明之事,多半壞在朝堂政爭,就是如此了。”

大明諸多政務缺失,這些年遼陽的各報紙沒少說,各家學堂,更是在政治相關課程裏不停討論,學生回家當然會炫耀分說,是以哪怕最無知的文盲也知道張江陵是誰,而此後張四維和申時行盡廢前政,弊端又出,這些也是大家所共知的事情。

惟功說到此,看看四周,又接著道:“但凡事獨掌於一人之後,倒是雷厲風行,可萬一有什麽事情我想錯了,底下各司不管權位多高,敢同我說實話指出來的必然不多,或是有幾人向我分說了之後我仍想不明白,繼續將事辦下去,可能就會把事情給辦壞辦錯,尋常人家壞了事,最多是影響自家,若是我做錯了事,影響的就是千家萬戶。我剛說江陵相國等於丞相,在他任內,確實所為極多,我大明能有今日氣象,還沒有走下坡,還是仰賴江陵相國多矣。但江陵相國在自己任內也不是沒有做錯事,也有很多剛愎自用的事做了出來,對政敵異已沒有寬容之心,自己太愛講排場,講虛榮,但以他的權位,誰能勸他,又有誰告訴他已經走錯了路?”

其實在場的人,最少宋堯愈是知道的,當年張居正有不少錯失之處,特別是“奪情”一事,就是大錯特錯。

以他的權位和在李太後心裏的地位,還有和馮保的盟友關系,丁憂二十七個月根本不是大題,甚至還可以遙控朝政,丁憂一滿,立回首輔任上,絕不會有失去權位之憂。可張居正身在迷局之中,自己就是想不明白這一層,當時惟功和宋堯愈也是苦勸張居正丁憂隊伍中的一員,與那些被打擊報復的相比,他二人只是私下勸說,並沒有以此事搏自己的名聲,所以張居正也知道二人只是好意,沒有別的意思,並沒有惡了兩人,但無形之中,還是疏遠了很多,原本很親密的關系也變味了。

追思過往,宋堯愈也不禁對惟功的話連連點頭,如果張居正能在獨掌大權的同時,又有提醒和阻止他的力量,恐怕就好得多了。

但點頭之後,宋堯愈又是搖頭……哪來的這麽好的事情?

太後,馮保,張居正,這三位一體,互相信任支持的架構是多麽難得,想要專權,就要穩固權力,穩固了權力,自然也就沒有人能制約,這樣的事,用惟功自己的話來說就是“矛盾”,不曉得今日他提起此事,卻是什麽樣的用意?

再想到最近有意給張用誠放權的事,還有今日商會的這一番話,原本只以為惟功是來解決商會之事,現在看來,是想的太簡單了一些。

“又要杜絕掣肘做事,又不能獨斷專行,最終敗事,兩者之間需得有一個平衡。”惟功並沒有坐那張椅子,還是在站著說話,這會子任磊和孫可大李乘雲等人俱趕了來,各司的中層以上沒有太多事的也趕了過來,聽說惟功在此講話,連袁黃和孫承宗徐光啟俱都趕了來,只有將作司沒有什麽人來,那裏只有少量的政務官,多半是專業的事務官,一群大匠帶著小匠成天叮叮當當,有不少人已經在遼陽城外,過不久連趙士楨都要離開遼陽到將作司的新總部去,除了他們份內事外將作司的人是什麽事也不管,反正短了誰的銀子也短不到他們的,他們自然有這種底氣。

軍方的人來了周晉材和陶希忠錢文海幾人,他們最近較為清閑,聽說惟功在這裏開現場會,也是忙不叠地跑了來。

周晉材等人正聽到集權分權監督對立的話語,幾人都深有同感。

小夥計是一回事,當大掌櫃又是一回事,當了軍方各司的首腦,權力責任相等的重大時,心中的感悟就又是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