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5章 留中

“萬歲又留中了?”

最近一個月,張四維指使的晉黨禦史接連彈劾京畿地面和宣大薊鎮的順字行,多行不法,與商民爭利,打死打傷多人,並且包運軍糧,長此以往,將使軍國重事委於商家十分危險雲雲,這樣的奏折,連續上了七八份之多,火力不可謂不猛,幾乎是猛烈開花,這樣的密集程度的奏折,在張居正死後立刻引起了各方的注意,張四維這個首輔上任,不改大政,不問民生,反而集火向一個商家,背後是一個鎮將和未來的國公,這樣的行為,立刻引發了各方的注意。

而其中的吊詭之處,就在於許國和申時行的分別反應。

申黨幾乎是沒有任何的動作,既沒有支持,亦沒有做反對的動作。

而許黨則出動了好幾個禦史,極言順字行對北方諸軍鎮供給軍糧的重要之處,對九邊的穩定十分要緊,而如果依張黨所為,禁順字行包運,則九邊一旦欠缺軍糧,後果當然不堪設想。

這是一種委婉的反擊,還沒有上升到黨爭的高度,許黨的還擊是溫婉曲折的,並沒有出盡全力的跡象。

很顯然,許國雖然打算栽培惟功當成自己放在勛貴圈和軍鎮中的外助,但並沒有替惟功火中取栗的打算,亦不值得這麽做。

可想而知,在未來相當的歲月中,惟功還會受到張四維一黨的攻訐,除非順字行對晉商做相當大的退讓,否則的話,晉黨繼續開火則是必然之事,無可避免。

……

……

“張鳳磐當年好大名聲,被人稱為無雙國士,幾不在江陵之下。現在看來,無非就是商人之後,行事毫無章法,只為一己之私,叫人十分的看不起。”

申時行行事謹慎,並且在士林中形象極佳,平時立身於朝堂之後上,頗有幾分翩翩君子,溫潤如玉的感覺。

他的升遷之路,也幾乎是和張居正當年一樣。

先點翰林,然後侍讀,侍講,成為東宮講官,只不過張居正當初教的是裕王,申時行直接教導的就是皇帝。

兩者前後都與皇帝建立了不淺的私人友誼,然後就是開坊,升翰林侍讀,再轉遷侍郎,一路順風順水,由侍郎直接再入閣,建立根基,申時行十余年時間由侍郎成為次輔,升遷不可謂不速,一生除了少年時由申姓改為徐姓,仰人鼻息之外,自秀才舉人進士,一路順風順水,到現在成為一國次輔,除了江南之外,就是一直在京師為官,這樣的經歷,當然是叫人十分羨慕。

他的府邸,也是京師大佬中較為難進的一個。

申、徐兩家都有大量田畝,在京師西邊花了幾千的銀子替申時行買了大宅,平時供給,也是家族操心,所以申時行除了大家全領的節敬銀子之外,纖毫不取,十年養望,也養成第一等的清廉之名。

江南在京為大官的,他和王錫爵都是一時人望,只是後者脾氣更加火辣耿直一些。

此時與申閣老在內書房內對坐,還能聽到申閣老用刻薄語氣非議張四維的,自然就是已經與申時行成為事實上盟友的張惟賢。

聽著申時行沒有形象的貶損,張惟賢呵呵一笑,灑然道:“首輔是被那夥子晉商裹挾著,沒有辦法的事。其實他麾下那幾個大將,彈章用來做這樣的事,太浪費了。”

“你是說用他們對付江陵吧?”

“嗯,先痛打馮保,給張誠等中貴出當年的惡氣,這樣中外一體,事情就更好辦。然後,再打江陵這死虎,將皇上以前心裏的惡氣引出來,接下來,鏟除王國光,潘季馴,梁夢龍等輩,就容易得多了。”

張惟賢以青年勛貴的身份,又是錦衣衛這樣的親臣武臣,原本根本沒有機會在閣老面前這樣說話……張居正時代,劉守有這個錦衣衛指揮只能當侍班武臣,也就是朝會站站班,打聽一下市井之事聊以塞責,現在張惟賢就不同了,金台輪值之余,各部堂寺卿對此人都有幾分忌憚,他的內操兵已經擴大到三千人之多,皇帝幾乎每日都要看操,而錦衣衛大肆招兵買馬,橫行京師,幾乎將東廠壓的看不到人影,京城之中,經常查出逆案,然後證據充實,抄家殺頭流放不在話下,海量的財富也向此人手中傾斜。

在申時行的縱容下,幾乎沒有文官能彈劾得動此人,而萬歷對張惟賢辦內操和查辦逆案的能力也贊賞有加,同時因為張惟賢的勛臣……在大明,勛臣幾乎就是貼上了可以放心的標簽,哪怕在李闖大兵臨城之時,崇禎最信任的還是勛臣和親臣,朝臣就算想給張惟賢貼上當年江彬謀逆不法的標簽也是無法,在這兩年,張惟賢的勢力幾乎就是這樣日夜膨脹著,特別是這幾個月,張居正死後,再無人能制衡於他了。

眼前的申時行當然也不行,聽到張惟賢自信滿滿的話,顯然是對幾個禦史暗中都有聯絡了,申時行只能默然點頭,道:“薊鎮戚元敬,原本這幾個月就能動他,現在看來,等年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