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閣中

“汝默何必這麽激動?”在一邊旁聽不語的李幼孜微笑道:“張文熙彈劾吳善言的話也是有理,擅作非為,處事不當,激起兵變,雖被毆,實乃自招。”

“元樹說話未免太過失當。”申時行冷然道:“不論何因,朝廷大員被毆只問大勢,不能糾彈細節……”

“無細節,哪來的大勢?”

“以文馭武亦是細事。亂兵往巡按處去時,巡按就該將亂兵拿下,交給巡撫處斷,若如此,何能生亂?”

申時行一心要護住吳善言,又緊接著道:“近來挑選巡按頗多不合格者,遼東巡按梅國楨入遼已過半年,屢上彈章,卻只針對遼鎮諸將,遼陽之事,不涉一詞,這樣的巡按,自當撤回才是。”

“汝默這話不對了。”

梅國楨的任用是許國的介入,同時遼陽也是他的武力盟友,張惟功是他對未來的京師勛貴和京營的布局的重要棋子,不容有失。

而且許國在邊事和兵事上比申時行要了解的多,當下便反駁道:“梅國楨屢上彈章,有憑有據,李平胡在撫順關擅殺夷人,勒索女真諸申之事,證據充足,李平胡本人都很難反駁,現下被李成梁調回,免其職,責其將來待罪立功,怎麽能說巡按彈劾無功?遼鎮將帥不合並未影響遼事邊事,張惟功前月上奏,他沿長安各堡巡邊,增鞏維修堡台,核實士兵名額,諸多細務,如實上報,遼陽軍屯等事,亦是為充實地方之力,並不算白費功夫,汝默,你成見太深了一些。”

申時行為之一滯,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是好,這個話題,他們其實已經爭執過很多次,根本就沒有結果。

梅國楨當巡按當然是有偏向性的,眾人皆知,不過他彈劾陶成嚳,李平胡等李成梁麾下諸將,有憑有據,證據翔實充分,叫人也是奇怪,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巡按是怎麽了解到兵營和邊關的諸多內情?

但有此成績,梅國楨將來轉分巡道,升按司,再為巡撫,都不是十分困難的事,特別是身後還有許國這樣的背景靠山,申時行也不願得罪許國,雖然心中惡梅國楨與張惟功合作,卻也只能緘口不言了。

“吳善言免官,加恩準他冠帶閑住,給他一個面子。”張居正不願在這樣的小事上浪費太多的精力,吳善言亂他大局,該死!

但申時行的面子不宜不給,冠帶閑住,算是將來還有起復的機會。

“元輔……”申時行雖然色變,卻是果然沒有力爭。

“如此甚好。”許國表示滿意。

“就這樣辦吧。”張居正運筆如飛,很快將“貼黃”寫滿,然後將這奏疏放在一邊,繼續看下一本。

重要的大事,全擺在他的面前,許國和申時行只能處置自己分管的一塊,而遇到不能決的重要之事,還要張居正來決斷。

更重要的,便是張居正手握票擬大權。

票擬,就是內閣將處理意見寫在黃紙上,貼在奏折之上,送入大內之中。

天下大事,兵糧錢谷涉及甚廣,有一些專業極強的事情,不是積年浸淫其中的人,看都是看不明白,皇帝如果不是太過逆天如明太祖者,就需要專業人士的幫忙,所謂貼黃,便是將處理意見寫好,皇帝看了沒有異議,禦筆或是司禮監代為批復,便是批紅。

票擬之權,代表的是內閣之權,張居正從頭到尾,一直抓在自己的手中。

他最為人非議的,還是繞過六部和內閣,直接用私人關系來處理朝政大事。

大明的內閣其實依附在翰林院下,內閣大學士才五品官,要想從制度上來約束六部,除非大學士兼六部尚書,才有法理依據。但兼職非實職,所以大學士要想有所展布,必然要用私人手段來進行。

用的多了,便成了把持,專權,其實這是一個難解的結。

申時行看到張居正用筆如飛,眼神深處自有極度的不滿,不過他善於隱忍,還是將自己的情緒給藏的很好。

他知道這封奏疏入內,很快就批復,吏部王國光老尚書是張居正的私人,自然不會違抗張居正的意旨,迅速施行,五六天後,吳善言就會從巡撫變成冠帶閑住的一個普通的官紳了。

“把持之深,令人發指!”

回到自己的朝房之中,申時行終是忍不住低低地說出口來。

“若是我為元輔,當以華亭當年的還威福於主上一語時時自省,絕不專斷,擅權,張江陵今日之事,當引以為戒!”

在申時行自省之時,一個中書舍人親自進來,將身後一人引了進來。

“拜見閣老。”

來人落落大方,拱手施禮,一派坦然。

“人來。”申時行令道:“將院門關上,就說我要休息,任何人不得擅入。”

……

……

“元輔,申某人越來越強勢了。”待申時行和許國離開之後,李幼孜眼神閃爍,低聲道:“他今日就敢當面頂撞元輔,來日豈能依元輔的制度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