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孟浪(第2/2頁)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間,“嗡”的一聲響起,巨大的嘯聲緊隨其後,一支飛羽疾掠而至,重重的釘在了那個農人的胸前!

箭矢是重箭,箭杆長,箭頭沉重,是可以射殺士兵的重箭,就算是披著皮甲,棉甲,都能在五十步內一箭射死,何況是一個穿著薄薄冬衣的農夫!

鐵箭透體而過,射穿了心臟,鮮血狂飆而出,那個農夫兩眼瞪得老大,僵在原地了一會兒,然後頹然倒地,鋤頭從沈榜身邊揮過,所幸沒有砸中。

到這時,沈榜身後的衙差才搶步而上,將沈榜這個大老爺牢牢護在中間,這個縣大老爺,太拿自己的性命和大家的性命開玩笑了。

“孩他爹,你醒醒,醒醒啊……”

一個婦人和幾個半大的孩子跑上前來,先是搖動那個中年農夫,接著就是一起嚎啕大哭起來,他們再沒有見識,也是知道自己的親人已經死了。

馬蹄聲響了起來,所有人都看向身後。

二十余騎從村口處二百步外正疾馳而來,都是高頭大馬,或紅或黑或青或白,顏色鮮艷好看,比起官兵養的那些尋常雜色馬,強過百倍。

每個騎士,都是穿著一身錦袍,頭上戴著暖帽或大帽,身上背負著弓箭,腰間是刀或寶劍,戰馬一側,還有長槍和馬槊為主的長兵器。

戰馬身上,則是綁縛著的鮮血淋漓的野獸,有獸皮,還有切好的肉塊。

一看這樣的情形,京郊的人們就知道是從城裏出來打獵的勛貴。

宛西縣治是京城西南,包括城中和城墻郊外,勛貴們也常出來打獵,這附近就有一個伯爵的莊園,夾雜在十幾個普通的村落中間,除了勛貴,還有文臣們的莊子,這馬家莊就是其中的一個。

“二百步外射的箭!”

莊戶之中,不乏射獵的好手,這年頭,地方人稀,大明只禁弩和鐵甲,百姓也可以自己打造兵器,練習弓術,所以很多人一看就算了出來,剛剛那一箭,是從二百步外射過來的!

二百步!

這個距離,拋射也很難達到,一般順著風勢才勉強可以,但根本毫無殺傷力了,而且因為拋射是在空中借風而落,也根本談不上準頭,只有在軍隊與軍隊交戰時,才會以仰射和平射交叠之法,交替殺傷行進中的敵人。

這個距離,以勢大力沉的一箭射中人胸,直入心臟,透體而出,勁力之大,準頭之準,根本叫人難以想象!

“大人,沒救了。”

王樂亭跑在最前頭,剛剛惟功旁觀半天,眾侍衛都有點不耐煩,這是一場無聊的文官和生員,農夫之間的政務爭執,眾人聽的十分無聊,但大人聽的津津有味,眾人只好一起跟著旁聽。

到最後,眾人才看到大人臉上一副感嘆的表情……還誇了一句沈榜是好官,但就是太迂了一些,話音未落,卻是看到那農人舉鋤頭的一幕。

惟功沒有猶豫,張弓,搭箭,弓弦崩然一響,再過來時,那人已經被射死在地上了。

王樂亭跳下馬來,站到那個農夫的身邊,打眼一看,已經知道人死透了,他也不怎麽在意,長街之夜,通州驛,都已經殺過不少人了,看到死人,毫無感覺。

惟功輕輕一嘆,也不好先到那邊去,只是從馬上下來,對沈榜拱手道:“本官是舍人營坐營官張惟功,沈大人,你今日太孟浪了一些。”

文武殊途,張惟功雖然是三品坐營官,但以文貴武賤的格局來說,也不比沈榜的官職高過太多,只是他適才救了沈榜一命,所以才有指責沈榜的資格。

“惟功大人,我是孟浪了……”

沈榜失魂落魄,還沒有從剛剛的打擊中恢復出來,他以孔孟之道治縣,也是張居正治國之道的忠實贊同者,但剛剛那個農夫的動作,令他傷透了心。而且他看向惟功的眼神也是十分的異樣。從自己的角度來說,惟功是救他一命,但以他一向的讀書人的立場來說,惟功這樣的勛貴子弟,隨意出手殺害百姓,按清流書生的看法又是該剪除的豪強,這其中的矛盾之處,簡直要將沈榜給逼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