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生員(第2/2頁)

看到十幾個諸生湧上前來,沈榜卻是溫言道:“諸生不在學校讀書,卻來幹涉本官收取秋糧賦稅,督促百姓行役,是何道理啊?”

“回稟老父母,”諸生之中,當然也有為首的,答話的是一個三十左右的男子,一身秀才的藍衫是上等絲綢制成的棉袍,穿在身上,十分得體合身,他抱拳一禮,動作也是十分的瀟灑,漂亮,看著沈榜,這個秀才不卑不亢,但語意中帶著譏諷道:“學生等當然想坐在書齋之中,一心讀書上進,然而兩耳聽到的全是縣吏的催科聲,虎狼一般的衙役的威逼恐嚇聲,還有打板子的聲響,百姓的悲哭之聲聲聲入耳,請問老父母,這樣的情形之下,想讀書可得乎?”

“哪有這般誇張!”

剛剛沈榜是下令打了幾個百姓的板子,逼問這莊中的實情,但都是在村民中選的壯實的,看著奸狡而不易制服的,這才下令打上二十小板,那些殺才一個個狂呼大吼,其實二十小板對這些壯實的農人來說算得了什麽?無非就是虛張聲勢罷了!

剛剛沈榜還不大明白,這些家夥為什麽叫的殺豬一樣,此時突然醒悟過來,這些家夥,怕是給這群秀才打信號吧。

“事實俱在眼前,老父母不會抵賴吧?”

“我等讀聖賢書,所為何事?無非就是替生民張目,今日見此不平事,豈有袖手旁觀之理!”

“老父母請將差役撤走,停止催科之事,小民百姓,猶如新發嫩草,豈能如此摧殘?身為父母官,難道只顧考績,不顧生民的死活嗎?”

“老父母,何謂教化,何謂德育?不能只顧政聲,一味施以苛政!”

“考成法,真是暴如猛虎矣!”

沈榜被這群家夥吵的頭暈腦漲,剛剛的那一點脈脈溫情已經蕩然無存,他的臉色變的鐵青,秀才們卻是絲毫不懼,見沈榜有發怒的跡象,諸生反而振臂揮拳,一起湧上前來。

眾衙役和幫閑們想上前阻攔,為首的那個生員“啪”的一巴掌便是賞在一個快班衙役的臉上,然後戟指罵道:“你想找死是不是?我等是稟膳生員,與老父母說話,你也敢攔?”

領頭的一動手,其余的秀才們也是拳打腳踢,讀書的秀才生員成了全武行的打手,指東打西,眾衙差被打的魂飛魄散,這些生員們花拳繡腿,疼倒是不疼的,但他們真的不敢還手……這些狗腿子,欺壓良善百姓是有一手,但在諸生面前,真的是狗一般的身份,人打自己家養的狗,可見哪條狗敢還口的?

惟功在一邊則是看的目瞪口呆,以前一直聽說地方上是士紳生員和宗族把持著地方政務,錢糧刑名之事,知縣強勢還能過問一些,知縣稍微弱勢一些,政令根本不出縣衙大門,光是胥吏那一關就過不了,以前他一直覺得有點誇大其詞,他接觸的大明官員還是很威風的,張居正推廣政令也是不遺余力,雷厲風行,所以給他帶來了一種錯覺,他現在看到的情形,才是大明兩千多個縣治中經常會發生的。

當然,一般來說,士紳生員和宗族大戶是以收買,關系網,人情,金錢等諸多辦法來與知縣搞好關系,知縣畢竟代表的是皇權的延伸,沒有必要的話,不必把局面弄的太糟糕,今日發生的事情,就是屬於矛盾到不可調和的地步了,不拼一下,沈榜這個知縣就會變本加厲,只能放手一搏了。

“老父母,何必咄咄逼人?”

“請憐我赤子,不必竭澤而漁!”

將四周的衙役趕來,十來人生員將沈知縣團團圍住,七嘴八舌,無非就是勸沈榜放棄征收賦稅和征求勞役,清丈田畝,他們一邊反對沈榜所為,一邊不停的強調百姓的悲苦和可憐,口口聲聲,都是在為生民請命,一副慷慨激昂,大公無私的模樣。

“還真是唱念做打,樣樣精通呢。”

看到這樣的情形,惟功禁不住冷笑著,輕聲譏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