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打狼

一想深了,張惟功的臉上神情,便是頗有一些郁郁。

自己空有一腔抱負,但幾年下來,相對於朝局來說,根本就是無足輕重。

從這一次政治風暴來看,整個朝堂和天下的話語權都在文官手中,連皇帝也只能在文官的體系裏頭玩,皇帝也不能公開說,反正張居正爺倆十九年見都沒見了,也沒見你們說什麽,現在人都不在了,回家就有孝心了?

話若是這樣說出來,皇帝不要被說幫不到張居正,連他自己的道德形象都會大受影響。

奪情,只能說張居正也是十分傷心,恨不得立刻結廬守孝才能略盡哀思,但國家還是特別需要元輔,而且古有前例,古之賢臣,亦有奪情故事。

所謂奪情,就是為了國事,請你放下哀思,而不是說,子可以不盡孝思,不以守孝三年來向外人展現哀思。

在這種道德體系裏,說什麽都是文官們自己的事情,不論是哪一個結果,都與其余的各色人等無關。

在大明,自己這樣的武臣什麽時候才有真正的話語權?

他的臉上,呈現出一抹苦笑。

怪不得文官要拼命壓制武臣,在文官們的這一套體系下,只要維持外儒內法的這一張外儒的表皮便可以了,一切問題都可以從道德層面來解決,這種結論有時候是攻擊政敵的武器,當然也有傻子真的相信。

崇禎年間,建奴幾次入關,每次都殺傷數十萬到百萬,著名的儒生黃宗羲還要求皇帝和大臣反思自己,是不是德治功夫不夠,對那些醜虜之流,只要真正有了仁德之心,則此輩自然就臣服了。

這樣的歪論,根本狗屁不是,但居然也是大明的主流,支持者不乏其人。

在這種體系下,當然不可能出現有重權的武將,武人的地位也不能高。因為與混沌含糊的儒臣治國體系來說,武人要求的是精細化和有效率的行政體系,象大明這樣,客兵出鎮做戰,沿途文官補給,然後還要由本軍鎮再運一批糧還給沿途補給的地方和軍鎮,財政制度的僵化這還是最簡單的一條,建立強力部門,統籌精細化管理,凡事按規矩而不是所謂的德政……真的要這樣做的話,文官把持國政的基礎就被沖跨了。

現在的情形就是,自己做不好,但也絕不會允許別人來做,不允許改弦更張,只能大家這麽抱著外儒內法的牌坊,這麽一直爛下去,一直到徹底毀滅為止。

在大明,惟功的地位越來越高,看到的東西也是越來越多,觸目驚心,令人思之而不寒而栗!

親藩,文官,士紳,生員,世襲臣官,僧道,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利益集團,和新興的商人集團一起,如同一個個吸血的蛆蟲,盤附在大明帝國的軀體之上,一直不停的吸血,嘉靖年間,大明就已經衰弱到接近亡國的地步了,如果沒有隆慶年間高拱和張居正先後的革新舉措,哪裏有現在蒸蒸日上的局面?

就因為一條可笑的儒家信條,就要把這麽一個身負天下責任的大政治家攆回家去,有可能一些人是相信孝為至上,但這樣的人應該很少,在惟功心裏,寧願相信是這是利益集團的一種瘋狂的反撲!

“大人,最近營中無事,店裏也一切如常,又是秋高氣爽的時候,不如我們去城外打獵散心,怎麽樣?”

王樂亭箭術在團體之內堪稱第二,只在惟功之下,事實上他在箭術上的領悟力還比惟功強,只是在力氣的訓練儲積和操控上不如惟功多矣,所以箭道也就差了一層,但相比其他人,王樂亭的箭術已經是天人合一似的強悍了。

箭術高當然喜歡打獵,惟功聽了他的建議,倒也是無可不可,點了點頭,答道:“明日一早便出城!”

……

天明時分,惟功便是在眾人的簇擁下,自英國公府昂然而出。

沿途的家下人都是紛紛行禮,神色卻都是有點兒復雜。

張惟賢父子這陣子都是改弦更張了,連向來暴脾氣的張惟德都改了脾氣,見人就笑,只是笑容十分難看,張惟平,張惟思,都是對家下人十分客氣,以前那種囂張刻薄的勁頭,一點兒也不見了。

張惟賢更是落力收買人心,偌大的府裏頭,雖說張元功已經襲爵了,他這二弟一家的聲勢,反而又隱隱有漲上來的感覺。

張元功這陣子不來煩惟功,也是在應付張元德一家咄咄逼人的攻勢,他自己焦頭爛額,張元德父子全面出擊,在朝野之間,宗族之內,勛貴圈裏,到處都是出動,張元功也真是疲於應付了。

好在大勢是在他一邊,從有限的幾次接觸來看,張元功信心還是很足的樣子。

……

對英國公中的一切,惟功並不算太關心,今天的天氣當然不是什麽秋高氣爽,都交了十月了,在陽歷來算,確實是秋天,但別忘了這是十六世紀的大明,十月上旬已經冷的嚇人,每天晚上隔著窗子都聽到呼嘯的北風聲響,從北方下來的冷空氣一撥接著一撥的,京城北方的幾個縣已經下過幾場雪了,今年京城倒是還沒有下雪,不少人傳說是要出大事,天時有點反常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