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兩難(第2/2頁)

“是的。師相所說不差,學生正是此議。”

時間一晃,已經是十月初九,這段時間裏,朝野之間幾乎沒有任何事情發生,好象一下子朝廷變的太平無比,各大衙門逢朝會時,幾乎都要無事可奏了,每個人都是小心翼翼,惟恐在這個時候碰上雷點然後被炸的粉聲碎骨。

各方勢力都是在觀望,在猶豫,哪怕是身為事件最中心的張居正,也是如此。

到底是奪情還是丁憂,張居正最少在此時,還真的是沒有定見。

奪情當然是最情願的,但在輿論和事實上的阻力會有多大,很難預料。在大明當官,特別是當元輔這樣的重臣,道德上是不能有瑕疵的,特別是大明有特別的言官政治,祖宗法度是以小制大,就算是宰輔重臣亦不能壓制禦史和給事中這樣的科道小臣,此事如果按奪情的路子走,會引發多大的風波,殊難逆料。

“頭巾迂論!”

先前說話的是宋堯愈,是個舉人,座師便是嘉靖年間為祭酒的張居正,會試久試不中,但天資聰慧,能夠舉一反三,公文書信也頗來得,被張居正收納到府中做了門客,做一些迎來送往和代寫書信等雜事,是很受信任的門客中的心腹,和遊七這樣的江湖氣息重的管家是兩碼子事。

冷言冷語諷刺宋堯愈的,則是張居正在官場中的第一心腹,戶部侍郎李幼孜。

“元樹,何必咄咄逼人?”

宋堯愈的臉色有點發白,但臉上的神情仍是無比堅定:“師相知道學生的,一生再無寸進的可能,這十數年來一直仰賴師相的照顧方有今日,所謀者,無非是師相的安危。現在退下來,則以師相的功勞來說,縱然繼任者會有異志,但不過可能是小困,將來主上親政,思念師相,仍然有可能派專使驅車再招師相回任,而此時堅拒不退,則將來禍必及身,學生鬥膽,說這樣的話真是百死莫及,但這是肺腑之言,縱師相怪罪學生,學生也一定要將心裏的話告訴師相知道。”

張居正原本也有些懷疑,宋堯愈是不是接受某個政敵的請托,故意用這樣的話來勸自己退位,給別人騰位置。

但宋堯愈此時的話確實是出自肺腑,臉上一片赤誠,回想這十幾年來,宋堯愈幾乎不出張府,每日應承,多少機密心腹大事托在此人身上,而此人參與密勿,從來沒有出過差錯,也不大可能被別人收買。

當下心中被觸動了一些,但宋堯愈的話並不能說服他,想了一想經,張居正委婉道:“呂調陽向來追隨於吾之後,今日吾尚未出春明門,他便已經公然受謁,若吾去,則此人為首輔,光景又會如何呢?”

一席話說的宋堯愈也是啞口無言,呂調陽已經算是性子陰柔的了,而且一直是張居正調教出來的心腹,人稱伴食次輔,這樣一個老好人的助手,張居正還沒宣布丁憂呢,已經照例受謁,一點謙虛的表示也沒有,若張居正真的離開的話,他會怎麽樣建立自己的權勢,阻止張居正在二十七個月後起復,這是想當然的事。但無論如何,宋堯愈始終堅持自己的見解,張居正是掌握相權和皇權一部份,現在皇帝尚幼,得罪不深,毅然去位,既不會叫士林失望,落下清議罵名,又可以借此機會等候皇帝成年,若親政的皇帝還是信任,不妨再出來繼續執政,否則,就此退休,可保家族和自身下半身的富貴榮華。

“今日至此,待吾想明白了再說吧。”

張居正見宋堯愈無語以對,便溫言將他送出。

待宋堯愈出去後,李幼孜便陰沉著臉道:“元輔切勿聽叔然的迂論,他太迂闊了!以元輔現在的地位,還有太後的信任,馮雙林的配合,大政一切操持在手,所行政務革新的諸事,可以繼續推行下去。若退,縱使三年後能卷土重來,可從隆慶年至於已經六七年時間,所行一切,都將浪擲,白費功夫!現在就算有人攻擊,元輔將那些呆鳥全壓下去,出頭的狠打一批,看誰敢齜牙?”

張居正自己也是這樣的看法,大權在手,馮保和太後支持,就算清議上有小小責難,又能怎麽樣?誰不會省時度勢,難道還真的和自己撕破臉皮不成?

但他不想驟然下決定,只淡淡道:“元樹也去休息吧,此事吾還要再考慮一下,才能做出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