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墨登場(第2/5頁)

羞死無志氣男兒

在全力開動的宣傳機器面前,女子同志會的一切都被神化,甚至過度神化,顯示出很多光怪陸離的景象。

四川萬縣江邊洗衣女(攝於1910年)。女子保路同志會成為中國有史以來第一個規模巨大的婦女組織。

根據報道,同志會得到的最大一筆捐款來自川劇演員楊素蘭。還在女子同志會籌備期間,這位當地小明星就親具“志願書”,“痛民力之困,特將自置田產四十畝捐入該會以資提倡”。同志會內部開會研究後,決定退還楊素蘭的捐款,待“日後鐵路爭定仍歸商辦時”,再“由楊君自行變價,入鐵路股”。顯然,這是一次相當成功的策劃,楊素蘭分文未花,她的知名度和四十畝土地這種紮眼的新聞要素則為同志會吸引了眼球,做了一回大大的廣告。至於一個戲子,為了一個與她實在有些遙遠的政治“演出”,是否真能捐出如此大的一筆不動產,這就不重要了。

同志會辦報目的只是宣傳動員,並非傳播新聞,更非探尋真相。於是更多的“非典型性”新聞,不斷地出現在同志會的刊物中——

自貢自流鎮有兩位“性工作者”(娼妓),一名李春林,一名毛黃氏,也要為保路會捐款,一位捐龍洋600元,另一位捐200元。據說同志會起初還不肯接收,“二妓哀求不已,始允暫存,留作將來購股之用”。簡報的編輯總結拔高道:“亦青樓中之熱心愛國,不可多得者也。”

成都學道街劉墨寶去世,還沒下葬,其妻徐氏居然也不顧靈柩,先“攜銀四十兩來公司,願捐作本會經費”,據說這是其夫君的遺願,而她家裏還有三名幼女需要撫養。同志會再三婉拒後,徐氏“懇收再三,始持銀含淚而去”。

樂山牛華溪一個姓倪的10歲女學生,找出自己的壓歲錢5元,“泣懇”其師代寄成都以作保路經費。

儀隴縣有個叫鮮星一的師爺,曾經在德國領事館擔任文案,“因意見不合,投筆歸裏”,本有終老林泉之志,此次為保路同志會而復出。其妻張氏正在娘家探親,聞訊後立即返家,向丈夫表決心說:“倘有不測,先生以身殉國,妾誓以身殉先生。保路同志會即妾死所也,雖有遺腹弗恤也。”只是不知夫妻的閨房決心如何卻又傳播到報端來了……

最為雷人的是,還有位女同志寫信給保路會預約自殺。據說,這位名叫秀參子的外地女子和家人歷遊到金堂趙鎮,接到丈夫從成都來信,談及川路的紛擾,認為“近今世界均勢政策,外債未嘗不可”,該女子對丈夫如此觀點大不以為然,不僅回信“規諫”,而且要請保路會告知她代表赴京之日,她已經決定在這一天“北望自刎,以送代表,以拼於代表爭死之先”。當然,這個故事沒下文,很像是同志會文牘部的秀才們編的小說段子。

《啟智畫報》在9月4日刊登一篇《羞死那無志氣男兒》,說是崇義橋地方保路同志協會成立後,派人在火神廟演講動員,聽眾不少。散會後,同志會的人在神道碑前看見一個婦人坐在路邊放聲大哭,問她為何,她說:“我哭的根由有三宗:一為朝出奸臣,賣路於外人;二為本地方少愛國的男子出來爭路;三恨自己是個女人,不能擔任一切事務。”顯然,這篇報道就是要刺激一下“本地方少愛國的男子”。

盛宣懷照例是女同志們的詛咒對象,成為各種情緒宣泄的出口:“賣國賣路,欺君蔽民,乃我四萬萬同胞不共戴天之仇。”有女詩人寫詩痛罵,大大提升了謾罵的技術和藝術含量。最為誇張的是成都外東區女界保路同志會寫給四川保路同志會的“報告成立函”,這個故意選在觀音娘娘生日這天在觀音閣內成立的女子同志會,在列舉了古今中外一大堆傑出女性後,以說大書般的口吻痛罵盛宣懷,並且“問候”了盛家男女老幼,充滿了怨毒和戾氣:

嗚呼!盛宣懷!爾真無良心者也;爾真蔑視我先朝之明詔也,爾真欺淩我華胄之子孫也,爾真賣絕我四萬萬方裏之版圖也,爾真殺掠我四百兆人民之生命財產也!

嗚呼!盛宣懷!爾真死者也;爾真是鬼作祟者也;即割臠爾妻子,肉剝爾父母,掘毀爾祖宗之墳墓,烹醞爾身,以分享吾民,恐猶不足以贖爾罪也!

成都皇城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戰國時期,清朝改為貢院,老百姓仍習慣稱之為皇城,這裏見證了保路運動的風雲變幻。圖為一群婦女在參觀成都皇城(1917年)。

嗚呼!盛國賊!爾豈謂川中無人耶?今者各地同志會之成立,十已八九,全川人民聯絡一氣,誓死進行,認定宗旨,約破而奸謀破,保路而全國保,外款雖多,其如我民之不借何!路歸國有,其如我民之不願何!眾口鑠金,聚蚊成雷;泰山雖高,基於土壤;江海雖深,成於細流。堂堂中國,以衣冠禮樂之鄉,文明燦爛之地,豈令魑魅魍魎橫行,無毫發之忌憚,恣睢不法,為所欲為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