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為什麽在平等和懷疑盛行時期應當把人的行動目標放長遠一些[2]

在宗教信仰的影響力變得十分強大的時期,人們往往把人生的最終目標寄托於來世。

因此,在這一時期,人們自然會心甘情願地一直堅持一個目標,為了實現這一目標,他們堅持不懈地付出努力。在前進過程中,他們雖然可以隨心所欲,但是為了心中的目標,他們學會了自我克制。當他們在處理現世的事情時,這種習慣也在指導他們的行動。他們會定下一個明確的總目標,而自己在現世的行動都是基於這個目標的,並且一直會竭盡全力地實現這個目標。他們不會整天變換目標,或老是去追求新的志趣;相反,他們擁有明確的總目標,並且終身都將會堅持不懈地去追求。

我們可以看到,那些信奉宗教的國家[3]的人民經常能夠實現目標長遠的事業,究其原因也在於這一點。人們可以看到,他們在追求來世幸福的過程中,也掌握了獲得現世幸福的秘密。

宗教會使人養成一種習慣,那就是在為人處世時都考慮到來世。因此,從這一點來說,宗教對於現世幸福的促進作用完全可以與其對來世幸福的促進作用相提並論。這也是宗教的主要政治作用之一。但是,當人們的信仰開始動搖,人們的目光就會變得短淺,每天都只關注身邊的日常瑣事。

一旦人們不再願意去考慮死後的事情,對於未來他們就會變得無動於衷,而這種態度恰恰又與人性中的某些東西完全貼合。只要人們不再看重和追求長遠目標,他們每天所想的自然是盡快實現眼前的一些小欲望;對永生感到失望之後,他們往往就會迫切地去追求現世的幸福,就好像他們的生命只有一天似的。

所以,在人們普遍抱有懷疑心態的時候,就可能產生一種可怕的情況:人們受到日常中一時產生的欲望的影響,會將那些長遠目標拋之腦後,不願再去為偉大的、穩妥的和長期的事業而付出努力。

如果一個民族處於這種狀態,並且這個民族的社會也變得民主了,那麽,上述的危險將會變得更加嚴重。

如果每個人都在想方設法改善自己的社會地位,而所有人都參與到廣泛的競爭之中,財富可能會因為動亂而集散,那麽,人們就會想要快速致富,並且也看到財富的易變性,還出現了其他各式各樣的幻想。而社會情況的不穩定性,又使得人們的欲望更加容易發生變化。在命運變化莫測的情況下,人們往往就只顧眼前了。於是,未來就被現在的事物所遮蓋了,人們再也不會去考慮明天的事情了。

當不信教思想和民主制度不幸巧合地同時盛行於一個國家時,對於哲學家和統治者來說,首要任務就是要讓人們樹立長遠的目標。

道德家們在潛心研究自己所處時代和國家的精神時,也要學會保護這種精神。他們應當努力地向同時代人指明:即使社會動蕩不定,人也可以設立長期的目標,而且這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困難。他們應該盡力讓同時代的人認識到,雖然人類的生活條件會發生變化,但是,用來促進現世社會繁榮的方法並沒有改變,不管是在民主國家還是其他任何地方,人們都必須學會抗拒眼前大量的個別小欲望,只有這樣,才能獲得一致渴望的幸福。

對執政者來說,也有明確的任務。

無論在什麽時代,一個國家的領導者都應當有深謀遠慮;在民主和懷疑盛行的時代,更是如此。如果民主國家的領導者能做到這一點,國家將變得昌盛繁榮,而且人們將會通過自身的真實例子學會處理私事的方法。

最重要的一點是,執政者在處理政務時,必須盡力排除僥幸心理。

在貴族制時代,有些臣子會突然得寵,或者無功而受祿,只是這並不能產生久遠的影響,因為受整個制度和輿論的影響,人們只會循規蹈矩,緩慢前進。

但是,在民主國家中,一旦出現這樣的事情,那後果將變得十分嚴重,因為民主國家的人民對這些事根本不關心,整天都在忙於自己的私事。因此,在懷疑主義和平等同時盛行的時候,首先應當防止君主或人民隨心所欲,並讓民眾充分發揮自己的聰明才幹。所有的晉升機會都是通過自身的努力而得到的,不能讓野心家輕易地掌握大權,使任何目標都應該是長期奮鬥的結果。

當宗教和社會情況已經無望讓人們恢復對未來的憧憬時,政府就要接受這項任務,並且要以實際行動來教導公民,使他們知道只有通過付出勞動,才能收獲財富、名譽和權力,讓他們明白,只有制定長遠的目標才可能獲得巨大的成就,並且那些經過艱苦努力獲得的東西都是十分長久的。

當人們在處理事情時逐漸習慣進行長遠規劃的時候,他們往往能夠沖破現世因素對思想的束縛而高瞻遠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