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門閥名士(第4/7頁)

一日,桓玄、顧愷之、殷仲堪三個人湊在一起清談,共做“了語”。了語是用終了、結束的事實來形象說明“了”的境界。通過這則故事,我們可以對魏晉玄學清談內容、形式等有個大致的了解。顧愷之先說:“火燒平原無遺燎。”桓玄接口道:“白布纏棺豎旒旐。”殷仲堪說:“投魚深淵放飛鳥。”三人沒有分出勝負來,又開始做“危語”。危語是以具體的危險情境對“危”的意義加以形象的說明。這回桓玄先說:“矛頭淅米劍頭炊。”殷仲堪說:“百歲老翁攀枯枝。”顧愷之更進一步,“井上轆轤臥嬰兒。”當時殷仲堪有一個參軍在座,接口道:“盲人騎瞎馬,夜半臨深池。”殷仲堪神色一動,說:“咄咄逼人!”

“火燒平原”是原野之“了”,“白布纏棺”是人生之“了”,“投魚”、“放鳥”意謂一去不可回,也是一種“了”,三人平分秋色。至於“危語”,桓、殷、顧三人列舉的事情都非常生動,但參軍之語最為絕妙:盲人騎馬,是一“危”,騎瞎馬,是二“危”,臨深池是三“危”,夜半臨深池是四“危”。以十字之語,而將“危”的情境描繪得淋漓盡致,加上殷仲堪瞎了一目,故而感到“咄咄逼人”。

殷仲堪的門第不及桓玄,而桓玄千方百計與他套近乎打成一片當然另有所圖。他看中殷仲堪的荊州兵權,唯恐天下不亂。針對朝廷對藩鎮的敵視,桓玄勸殷仲堪說:“王國寶與諸鎮向來都是死對頭,只怕消滅你們的時間來得不快。王恭乃當今國舅,王國寶未必敢加害他,但你是先帝提拔起來的,超越常規獨領一方。人們都認為你雖然頭腦清楚,有才幹,卻不是封疆大吏的人才。他們如果征召你回朝做中書令,任命別人為荊州刺史,將如何應付?”殷仲堪頗有同感:“我已經憂慮很久了,計將安出?”

桓玄馬上獻上對策:“王恭為人正直,疾惡如仇,我們暗中聯合起來,效仿戰國趙鞅興晉陽之甲除君側之惡,東西齊舉,我桓玄雖不肖,願率荊、楚豪傑,荷戈先驅,此齊桓公、晉文公之勛業啊!”

殷仲堪被說動了。人一旦動了私心就不能顧全大局,全方位看問題。殷仲堪為了保住自己的地方權力,聯絡王恭,共同起兵對抗朝廷。

叁 斷頭朱雀航

王恭是個爆竹,一點就著。王恭上表朝廷,歷數王國寶之罪,以清君側為名,任命劉牢之為主將,率東晉最精銳的北府兵自京口進逼建康。京都震動,內外戒嚴,王國寶惶懼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王國寶成了兵變的目標,他知道自己是替人背黑鍋。這口黑鍋背得不值,因為幕後人成了縮頭烏龜。

縮頭烏龜自然是相王司馬道子,非但不派兵,反而整天像沒事一樣吃酒。司馬道子表面糊塗,心裏不傻,如果他出頭平叛,叛兵的目標就會對準他,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朝廷軍隊不動,王國寶只得打發手下幾百號人去防衛。幾百人對抗幾萬精兵,純粹雞蛋碰石頭。這幫家兵家將借口夜間風雨太大,各自散去回家了。

東晉權力本來共享,不只是皇家的,應該教訓一下大權獨攬的相王。王恭此次軍事行動獲得高門士族支持,瑯琊王氏的掌門人王珣就是這樣想的。

王國寶只有一條路,殺死王珣,除掉內奸,挾持天子和相王調兵討伐二藩,魚死網破,背水一戰。王國寶不敢,他怕死。怕死只有妥協,他希望王珣作為雙方的調停人。

王國寶和王珣在孝武帝時為爭寵曾發生過節。

王國寶諂媚得幸之後,與王雅一起被孝武帝親敬。一天夜裏,三人在一起喝酒,孝武帝下詔把王珣找來。王珣馬上就要到了,已經聽到侍臣傳話的聲音。王國寶自知才能在王珣之下,唯恐奪寵,對孝武帝說:“王珣當今名流,陛下不宜以酒色見面,另外找個時間再見吧!”孝武帝一想,提醒得對,這不是自個找沒面子嗎?就沒有見王珣。孝武帝整天喝酒,什麽時候清醒過?王珣再也沒有機會和孝武帝親近。

王珣不是傻瓜,宮裏也有幾個知心的人,很快就知道了怎麽回事。現在機會來了,王珣騙王國寶說:“王、殷二人與您素無深怨,他們所要爭的不過是一些權勢利益罷了。”王國寶說:“莫非要把我當成曹爽嗎?”王珣的言外之意是讓他交出權力免禍。熟悉三國的人都知道,曹爽就是因為交出兵權後被司馬懿殺死。

王珣見他起了疑心,連忙說:“你這是什麽話呀!您哪裏有曹爽那麽重的罪過,王恭又哪裏是宣帝司馬懿那樣的人呢?”王國寶心動,於是上了一道奏章請求解除一切官職,前往宮門等待朝廷定罪。奏章剛送上去,他就後悔了,謊稱皇帝已經下詔恢復官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