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璟:賢臣的典範(下)

當然,宋璟之所以敢於處處堅持原則,違背玄宗意志,而且對宗室和外戚都不講情面,關鍵就在於他對自己也一直是高標準嚴要求,正所謂欲正人者,必先正己。

有兩個例子可以充分說明宋璟的嚴以律己。

宋璟回朝拜相之前的職務是廣州都督。當時的廣州地處嶺南一隅,文化相對落後,老百姓住的都是竹子和茅草搭蓋的簡易房子,平時也沒覺得有何不妥,就是每逢幹燥的季節便容易失火,而且一旦失火,往往一燒就是一條街。老百姓深受其弊,卻又沒有能力改變。宋璟到任之後,馬上教當地百姓燒制磚瓦,同時大力實施舊城改造。沒多久,廣州百姓就住上了磚瓦結構的房子,“自是無復延燒之患”(《資治通鑒》卷二一二)。老百姓感念宋璟的恩德,就在開元六年初為他立了一塊“遺愛碑”,以此稱頌他在廣州的惠民之政。

當時宋璟已經回朝擔任宰相,聽說這件事後,當即對玄宗說:“臣在廣州並沒有特殊的政績,只因今日蒙受陛下恩寵,才會有這種阿諛諂媚的事情發生。如果要革除這種風氣,希望從臣開始,請陛下下詔禁止。”玄宗很滿意,遂依言而行,於是天下各州從此再也不敢隨便為官員樹碑立傳。

這件事是宋璟自我約束的典型例子。

在這方面,宋璟和姚崇可以說有著天壤之別。姚崇長期縱容兒子和屬下照權納賄,可宋璟不僅自律甚謹,對親戚的要求也非常嚴格。

開元七年底,吏部開始了一年一度的官員選拔工作,眾多的候補官員雲集京師。由於候選者多,職務缺額少,所以這些候補官兒就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有靠山的找靠山,沒靠山的包紅包,一個個上下奔走,四處請托,忙得不可開交。在這些人中,有一個叫宋元超的候補官,卻顯得超級自信。別人忙得腳後跟打後腦勺,惟獨他顯得氣定神閑,不慌不忙。

很快,人們就發現了他如此自信的原因。

有一天,他大搖大擺地走進吏部,直接找到主管官員,報上自己的候補官身份,然後告訴對方,自己有個堂侄在朝中任職。

你侄子是誰呀?看把你牛的!

宋元超不緊不慢地報出了官職和名字——侍中兼吏部尚書宋璟。

主管官員嚇壞了,這可是首席宰相的堂叔啊,怪不得一副牛皮哄哄的樣子!於是吏部趕緊一邊給他物色肥缺,一邊上報宋璟。

宋璟聞報,馬上給吏部下了一道牒文,說:“宋元超是我的堂叔,長期住在洛陽,我和他很少打交道。他確實是我的長輩,這一點我不想隱瞞,但是我更不想因為這層關系而以私害公。本來他如果不自曝身份的話,你們還可以公事公辦,現在他既然說了,那就沒別的選擇了,一句話——請解除宋元超的候補官資格。”

宋元超打死也不會想到,宋璟居然會如此六親不認!本來如果走正常程序,他還有被選上的機會,如今倒好,恰恰因為他是宰相的堂叔,反而雞飛蛋打,連候補官的資格都沒了。

這件事傳開後,宋璟的廉政之名自然是朝野皆知。

宰相身為“百僚之長”,不僅本身要率先垂範,具備嚴明高潔的操守,而且更需要有知人善任的眼光和智慧,才有資格和能力領導整個龐大的文官集團。

宋璟在這方面的表現也是可圈可點的。

開元六年(公元718年)冬,他給玄宗呈上了一道任免官吏的奏疏,疏中稱:“括州員外司馬李邕、儀州司馬鄭勉,都有才幹和文采,然性喜異端,好生是非,若加重用,必有後患,但全然不用,又可惜了他們的才幹,故可分別授予渝州、硤州刺史;大理卿元行沖素稱才行兼備,初用之時,能孚眾望,時間一長卻頗不稱職,請轉任左散騎常侍(沒有實際政務的散官),以執法嚴正的李朝隱代之;陸象先有豐富的行政經驗,為人寬厚,又能做到是非分明,可授河南尹一職。”

這就叫揚長避短,量才錄用。有這樣一雙火眼金睛替皇帝嚴把人才關,玄宗就既不用擔心官員隊伍中有人濫竽充數,也不用擔心有人懷才不遇了。司馬光在《資治通鑒》中稱,“璟為相,務在擇人,隨材授任,使百官各稱其職”。此言可謂確論。

唐代有不少隱士,其中固然有“視富貴如浮雲”的真隱士,但也不乏以歸隱山林作為升官捷徑的投機者。有人就曾經向宋璟推薦過一個叫範知睿的隱士,稱他富有文學才華,並獻上其所著的《良宰論》。宋璟閱畢,在書上寫下了這樣的批語:“觀其《良宰論》,頗多阿諛之辭。隱士理應直言朝政得失,豈能如此諂媚取容?若自以為文章作得好,可走科舉應試之途,不應私下請托。”可想而知,在如此剛直不阿、明察秋毫的宰相面前,任何人想抱著僥幸心理走一條“終南捷徑”,結果都只能是癡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