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政治惡鬥(第3/3頁)

其次,斜封官中有相當一部分是太平公主的人,這些人被逐出朝廷,無疑大大削弱了她的勢力。所以,如果能在離開長安之前把姚崇和宋璟搞下台,把自己的人重新弄回朝廷,那樣既可收買人心,又能遙控朝中局勢,還能為她日後回朝鋪平道路,可謂一石三鳥。

就像太平公主所預料的那樣,聽完崔、薛二人的一席話,李旦的臉色馬上就變了。

就在李旦滿腹狐疑,憂心忡忡的當口,太平公主又以辭行為由親自入宮,極力強調罷黜斜封官的種種弊端,把睿宗李旦說得頻頻點頭,連連稱是。

有道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而有時候人之將走,其言往往也比較悅耳。在睿宗李旦看來,太平不但欣然接受詔令,毫無怨言地前來辭行,而且只字不提被驅逐一事,同時還一心牽掛朝政,如此豁達的心胸,如此不計私利,以大局為重的坦蕩襟懷,沒有理由不讓人感動。

因此,李旦當天就頒下一道詔書,宣布:“先帝時期任命的所有斜封官,凡已被停職的,皆可重新量才錄用。”

做完這件事後,太平公主心滿意足地從宮中出來,然後一刻不停地直奔東宮。

臨走之前,她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還太子以顏色。

一聽到宮人稟報太平公主駕到的消息時,李隆基心裏馬上跳出了四個字:來者不善。

但是人既然已經來了,李隆基也只好硬著頭皮匆匆出迎。

盡管心裏早已做好了準備,可李隆基絕對沒有想到,太平公主一見到他的時候,竟然會摒棄所有禮節,撕破一切臉面,當著雙方下人的面,指著他的鼻子一頓臭罵。

這是李隆基有生以來,第一次見識這個姑母的狠戾與強悍。

出於對姑母的尊重,同時也是考慮到自己的身份,李隆基在太平公主口沫橫飛的痛罵聲中始終保持冷靜,一直斂首低眉,一言不發。

與此同時,李隆基心念電轉,飛快地盤算著應對之策。

剛才父皇李旦發布恢復斜封官的詔令時,他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消息。毫無疑問,這個消息讓他非常不安。因為此事至少透露了兩個信息:一、姚崇和宋璟上台後的改革力度太大,已經引起了相當一部分既得利益者的強烈不滿,而這種不滿,現在分明已經通過太平公主傳遞到了父皇那裏;二、父皇既然恢復了斜封官,就相當於否定了姚崇和宋璟的政績,或遲或早,姚、宋二人必定被貶。

太平公主這次敗得太慘,可以說到了惱羞成怒的地步,否則她也不會不顧公主之尊,找上門來大吵大鬧。在此情況下,自己勢必要給她一個說法。而按照父皇李旦一貫的性格和處事方式,他必然會在太平公主利益受損之後尋求一種新的平衡。說白了,很可能就是將矛盾雙方各打五十大板。因此,就算自己不主動給太平公主一個說法,父皇肯定也會下手翦除東宮的勢力。

想到這裏,李隆基已經有了應對之策。

他決定主動認錯,丟卒保車。

也就是說,與其坐等姚崇和宋璟被貶,還不如主動把他們拋出去。如果不這麽做,不但姚崇和宋璟的宰相烏紗保不住,就連李隆基自己的儲君之位恐怕也有失落的危險。

李隆基很清楚,在復雜多變、詭譎無常的政治博弈中,一路奏凱也不見得是件好事。有時候主動輸掉一兩張牌,會起到麻痹對手的作用。尤其是在自己實力不足,尚不能一口吃掉對方的時候,這麽做就是明智和必要之舉。

於是,就在太平公主大鬧東宮的當天,李隆基便入宮去向睿宗請罪。他鄭重表示:姚崇和宋璟這麽做,顯然是在離間他和姑母、兄長之間的感情,其用心不可謂不險惡,所以建議將他們處以極刑。

李隆基當然不想真的讓姚、宋二人為此送命。

他之所以敢把話說得這麽絕,是因為他料定父皇不可能對他們痛下殺手。

二月初九,亦即太平公主動身前往蒲州的數日之後,睿宗李旦下詔,把姚崇貶為申州(今河南信陽市)刺史,宋璟貶為(今江蘇淮安市)楚州刺史;兩天後,又撤銷了將李成器和李守禮外放的命令。

綜觀景雲二年發生在李隆基和太平公主之間的這場政治惡鬥,雙方各有損傷,誰也沒有撈到便宜,更沒有人取得絕對優勢。

以太平公主在大唐帝國所享有的地位和威望而言,她是不可能被長久放逐的,更不可能輕易被淘汰出局。

太平公主自己很清楚這一點。

太子李隆基對此也心知肚明。

所以,太平公主和李隆基之間真正的對決,其實還沒有開始。

這一切都還只是熱身,或者說前戲。

真正的高潮還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