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的一步臭棋(第2/3頁)

看著這個嘴上還沒有長毛卻居然要和他角逐儲君之位的九弟,李泰的目光中充滿了怨恨、困惑和不安。

而面對這一兩難局面,太宗李世民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苦惱和焦慮之中。

平心而論,李世民一直認為晉王李治是一個好兒子,可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把他立為太子。

李治生於貞觀二年(公元628年),是李世民的第九個兒子,在嫡出的三個兒子中排行老三,貞觀十七年他才十六歲。這麽一個年齡尚幼、不諳世事的小兒子,又怎麽有資格成為大唐帝國的儲君呢?

而且,李治不適合當太子除了年紀太小的原因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因素是——他的性情過於柔弱。

從幼年起,李治就有“寬仁孝友”之名。小時候老師給他開講《孝經》,李世民問他有何讀後感,當時年僅六七歲的李治就搖頭晃腦地說出了一番對忠孝的感悟:“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君子之事上,進思盡忠,退思補過,將順其美,匡救其惡。”李世民大喜,說:“行此,足以事父兄、為臣子矣!”

李世民的這個評價固然是對李治的贊賞,可同時也恰好表明——他壓根就沒想到有朝一日李治會成為自己的政治接班人。

換言之,李治這輩子能夠老老實實地侍奉父兄,當一個循規蹈矩的臣子,就是李世民對他的最高期待了。

貞觀十年(公元636年),長孫皇後病逝,李治是三個嫡子中哭得最慘的,史稱其“哀慕感動左右,太宗屢加慰撫,由是特深寵異”(《舊唐書·高宗本紀》)。

作為李世民和長孫皇後生的三個兒子中最小的一個,李世民對李治當然是非常寵愛的。然而,此“寵”非彼“寵”。李世民對李治的“深寵”充其量只是一個父親對幼子的疼愛,而太子李承乾和魏王李泰從李世民那裏獲得的,卻是一個皇帝對儲君和後備儲君的賞識、器重和期望。

前者關乎親情,後者關乎政治。二者絕不可同日而語!

而今,要李世民放棄一貫鐘愛的魏王李泰,改立性情柔弱的晉王李治,這個決心他如何能下?

李世民決定為李泰作最後的努力。

他找了一個機會,對那些反對魏王的大臣們說:“昨天青雀(李泰的小名)撲在我懷裏說:‘臣直到今日才真正成為陛下的兒子,這是臣的再生之日啊!臣有一子,等到臣死的那天,一定為陛下把他殺了,將皇位傳給晉王。’天下有哪一個人不愛惜自己的兒子啊,朕看他這種情形,實在是心生憐惜。”

李世民打了一張悲情牌。

他試圖以此為魏王李泰爭取一些同情分。

可是,這些擁護晉王的大臣根本不買他的賬。

諫議大夫禇遂良毫不客氣地說:“陛下言大失。願審思,勿誤也!安有陛下萬歲後,魏王據天下,肯殺其愛子,傳位晉王者乎?陛下日者既立承乾為太子,復寵魏王,禮秩過於承乾,以成今日之禍。前事不遠,足以為鑒。陛下今立魏王,願先措置晉王,始得安全耳。”(《資治通鑒》卷一九七)

禇遂良一針見血地點破了魏王李泰的虛偽和矯情。他提醒皇帝,不會有人在君臨天下、手握大權之後主動殺掉自己的兒子,讓位給弟弟。這種說法絕對違背人性常識,所以不可聽信。其次,禇遂良又警告皇帝,一旦魏王當上天子,李承乾和李治恐怕都會被李泰斬草除根,皇帝你想立魏王,可你有沒有考慮過會為此付出怎樣的代價?

此外,禇遂良的“措置”一詞還隱含了另外一層意思——假如非立魏王不可,那麽為了晉王的安全考慮,就有必要事先廢除晉王的爵位,將他貶為庶人,讓他從此遠離權力中心和政治漩渦,或許這樣能夠讓魏王放他一馬,最終保住晉王一命。可是,同樣都是嫡子,皇帝你怎麽能夠為了冊立那個野心勃勃的魏王,而貶黜這個年少無辜的晉王?

禇遂良的這番尖銳之詞和言外之意一下子擊中了李世民的要害。

李世民最擔心的事情就是,同胞手足為了爭奪皇權而骨肉相殘;他最忌諱的事情就是,武德九年的那場悲劇在他眼皮底下重演。所以,當禇遂良的話音剛落,李世民的眼淚已經不可遏制地奪眶而出。

他不得不承認,禇遂良的擔憂是有道理的,以李泰的性格和為人,他完全有可能在登基禦極之後鏟除所有政治上的異己,鞏固已經到手的權力。

思慮及此,李世民的哀傷之淚頓時潸潸而下!

他無力地擺了擺手,哽咽著說:“我不能……”

話還沒有說完,李世民就忽然站起身來,邁著沉重的步履緩緩向內宮走去。

那一瞬間,皇帝仿佛一下子蒼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