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戰江口(第4/6頁)

“當官沒意思,一失足便毀一生,人生無常啊!”

來廣西後,這話幾乎成了李星沅的口頭禪。他的前輩鄭祖琛因未能鎮壓匪亂而被革職,想到這兒,他就忍不住發牢騷。然而,外面已傳說,鄭祖琛或被流放新疆,以示懲戒。鄭祖琛是嘉慶十年(1805年)進士,官齡已有四十五年,七十多歲還要被流放沙漠,太殘酷了。鄭祖琛究竟要受什麽處分,當然由朝廷決定,但相關材料需由李星沅提供,因此,他將在廣西進行實際調查,再向北京報告,這也是欽差大臣的任務,雖是一項討厭的任務。李星沅每遇厭煩,便要喝酒。他身體本就不好,來廣西後,酒量更大。

“啊,可惡!可惡!可惡的工作!可惡的人!”他拿著酒杯,發著牢騷。

“可惡的人”是指廣西提督向榮,他比李星沅稍小,行伍出身,一路升到提督,頗有些才華。但他不知軍營外的生活,視野極其狹窄:“我最了不起!”“打仗我最內行!”“管他什麽欽差大臣,打仗的事還得聽我的!”。

李星沅不想見他,於是待在柳州不往前走,通過書信和向榮聯系。盡量少惹閑氣,心情還能舒暢些。上帝會之強大超乎想象,這自然也使李星沅感到煩躁。要征討上帝會在江口的兩萬大軍,光靠當地官軍還不夠,他向兩廣總督借潮州兵,但遭到了回絕,於是他向北京申請貴州兵的支援。

向榮給李星沅寫信,要他即日進攻。但李星沅運氣實在太差,正當兩千雲南兵、八百福建志願兵和當地征募的六百瑤族壯丁進駐潯州準備進攻時,天卻下雨了。焦急煩躁的李星沅在給向榮的信中寫道:“……潯州平南之兵勇萬余,相持數十日,日用十數萬(兩)。若再延誤掃蕩,何以抒宸念(解除皇帝的擔憂),五中(肝腸)焦灼,如坐針氈。”

“慌什麽!書呆子!”向榮沖著信大吼,接著轉過臉,吐了口唾沫,“這種肝腸還是燒焦了好!我早說過,打仗的事交給我。”其實,向榮“五中”更為焦灼。他視察了大黃江南岸的陣地,大失所望。官兵們滿腦都是迷信,以為敵人會邪術,所以毫無戰意,膽戰心驚。

一月十二日到達的兩千雲南兵,路上遇到土匪,打了個大敗仗,殘兵敗將,向榮對他們也沒抱多大指望。

這時,貴州總兵周鳳岐跑來了。自蔡村吃了敗仗後,他的臉一直陰沉沉的,今天不知為何卻笑嘻嘻地說道:“終於把邱二嫂說服了,擰掉了敵人右翼!”

“太好了!明天進攻,恰好配合上了。”向榮喜笑顏開。

官軍向太平軍發起了內部攻勢。

上帝會將領們憑信仰結合在一起的,不會有人上鉤。但邱二嫂一直都心懷不滿,終於決定歸順官軍。

“東路軍主力馬上就出發,先遣部隊現在大概已渡江了。”周鳳岐報告道。

鹹豐元年一月十八日(1851年2月18日),向榮指揮下的六省部隊分東西兩路,東路軍迂回到大黃江下遊,渡江從背面襲擊太平軍。西路軍則在太平軍駐守地略偏上遊處渡江,進行正面進攻。先打的是太平軍右翼,那是邱二嫂的部隊。

東路軍渡江後,又分三個支隊。陳公館北面有座大山叫牛排嶺,他們想越過這山嶺,從山上向下進攻。盡管行動極其隱秘,但大軍移動,加上百姓報信,太平軍早已掌握了他們的行蹤並迅速采取對策。他們在敵軍必經之路——江口東面盤石村設了伏兵,村前埋了地雷。太平軍裏有大批礦工,挖坑道和埋地雷的專家是相當多的。

太平軍佯敗,誘敵深入。官軍完全上了當,他們自以為是地突然襲擊,當太平軍小股部隊慌忙逃跑時,他們還邊追邊喊:“莫跑!逃就打死你們!”一進雷區,地雷爆炸聲與伏兵沖鋒的號炮聲,同時響起。地面炸裂,四面伏兵立時從“地下”冒了出來。

“糟啦!上當了!”清軍這才清醒。

“冷靜!冷靜!沉住氣!”軍官聲嘶力竭,但士兵已然驚恐,他們只想逃得更遠些。清軍大敗,退到官塘。損失了十幾名軍官和三百多士兵,東路軍潰滅。正五品守備王崇山(總兵王錦繡之子)戰死。

西路軍也上當了。因邱二嫂已歸順,清軍便認為太平軍做夢也不會料到他們的突然襲擊,那一股誘敵部隊敗逃也被認為理所當然。其實太平軍早已獲悉情報,就在清軍追擊誘敵部隊,準備一口氣沖進大本營時,他們發現,前後兩面竟都是嚴陣以待、猛沖過來的敵人。

“糟了!”西路軍指揮官知府劉繼祖用拳頭猛敲自己腦袋。他一直以為邱二嫂的反水已讓敵人亂了陣腳,根本未想到太平軍在嚴陣以待。清軍前後受敵,無處可逃,很多人跳進了大黃江。而這時,江上卻不見大頭軍的船隊,他們害怕船會被善用火藥的太平軍燒毀,早就離岸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