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裝瘋到天父下凡(第2/6頁)

……我先命洪秀全降生,為天下萬國真主,以拯救世人的陷溺。但世人不知敬拜天父,也不知真主在何處,依然違背我的意旨。我本想大降瘟疫,使天下人病死,但我不忍凡間人民全部病死,乃大發仁慈,特命楊秀清下凡,由他代世人贖罪……

太平天國建立後,仍把這種耶和華委托楊秀清傳達的神諭稱為“天父下凡”,並規定三月初三為“爺降節”,舉行紀念活動。西玲說,“天父下凡”非常感人,有的信徒痛哭不止,看來楊秀清的演技確實精湛。細想一下,第一次“天父下凡”確實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一方面它承認洪秀全是萬國真主,另一方面又讓楊秀清充當了代世人贖罪這個曾由基督扮演的角色。

理文當然知道問題的嚴重性——原本是單線領導,很有可能由此演變為雙線領導。

“天父下凡”確是挽救組織的奇策。信徒們原本動搖的心又堅定起來。借此東風,楊秀清開始了營救馮雲山的募捐活動,貧窮的燒炭夫們把僅有的錢湊在一起,籌措了幾百兩銀子。為救馮雲山,洪秀全去了廣州。但楊秀清認為,這事在本地更容易解決。不知是上層工作起了作用,還是下層活動有了效果,總之馮雲山最後獲釋了。

馮雲山獲釋後不久,蕭朝貴又跳了大神。這次附體的不是耶和華,而是上帝的兒子、洪秀全的天兄——耶穌基督。“天兄下凡”是九月初九,陽歷十月五日,這一天便成為後來太平天國的“哥降節”。西玲覺得蕭朝貴的“天兄下凡”沒有“天父下凡”那麽感人,“這一定是楊秀清勸他搞的,蕭朝貴是死心眼兒的人,他想不出這種招兒。”蕭朝貴是廣西武宣縣羅淥垌人,武宣是桂平鄰縣,同屬紫荊山地區,蕭朝貴的亡妻與楊秀清同族,因此,兩人的關系早就很親密。

“天父下凡”後不久,上帝會信徒們掀起了猛烈的破壞偶像運動。這次來得更為突然,似乎想告訴人們:即使洪秀全和馮雲山不在,上帝會一樣會行動。洪秀全與馮雲山回紫荊山前,楊秀清又搞了第二次“天父下凡”,目的是“要遵守命令”。所謂命令,是不是耶和華的命令呢?洪秀全不在,誰都會把這種命令同楊秀清聯系在一起。即使是耶和華下的令,那也是通過“天父下凡”,由楊秀清來傳達的。

理文再次感到擔心。

理文常到洗石庵去,他必須說服西玲離開桂平。昨天,他收到父親從上海寄來的信,說若提出“帶她一塊兒去北京”,也許她會重新考慮。桂平即將發生一場暴風雨,連老爺子希望西玲能盡快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但對西玲來說,正因為暴風雨即將來臨,她才不願意離開。理文嘗試說服她,她便笑道:“馬上就可以看到難得一見的事了。”

當然,理文知道西玲並非單純的旁觀者。鴉片戰爭時,她曾同鮑鵬等外國商館買辦有過交往,幫他們走私鴉片。同時,她又與錢江、何大庚這些悲憤慷慨的讀書人有著深交。她時刻都在行動,但她並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追求什麽。她被卷進鴉片戰爭的旋渦,經歷過異乎尋常的事,但本質似乎並沒有變。她是個企圖在行動中追求生存意義的女人。她拼命活動,試圖讓天地會和上帝會掛上鉤。錢江、何大庚等舊交一向同天地會有很深關系,通過這個渠道,她對天地會施加了很大影響。而因為連老爺子的緣故,她更是個不可忽視的人物。大概最初西玲只想活動活動,但慢慢發現工作的價值,然後才產生一種使命感吧。

“北京?”西玲兩眼望著天花板。這地名好像確實起了作用。說不上什麽原因,她早就向往北京。遇事說不上原因,似乎正是她的性格。

“您不是想去國都嗎?”

“那裏可以從幕後透視全國任何一個地方,可惜鴉片戰爭時我在廣州。”

“那您去北京嗎?從那裏可以透視桂平呀!”

“可是……”西玲眼睛一會兒望著天花板,一會兒又看看理文的臉,沉默了一會兒。

“現在我正在做的工作,不能丟下不管呀。”

“非得由您來做不可嗎?”

“啊?”西玲好像遭到了突然襲擊,根本沒預想到理文會問這樣的問題。

“可是,我已經開始做了。”

“您做的是什麽工作,我大體可猜想出來。我能不能替您來做呢?”

“理文……”西玲目不轉睛,凝視著他的臉,輕輕搖了搖頭,但這絕不意味著否定。

“大頭羊、大鯉魚我都認識,羅大綱我在廣州見過。至於李新妹,不久前,我還在她那兒待過……”大頭羊、大鯉魚都是天地會頭目的綽號,大頭羊名叫張釗,大鯉魚名叫田芳。

“是呀。”西玲似乎已經妥協了。她和天地會頭目們建立的密切聯系,畢竟還是靠連維材的關系,若由連維材的兒子來接替,當然會更為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