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天長夢(第4/7頁)

“給你賠個禮總行了吧!”鏢客們終於認輸了。

女人卻更來勁,說的話也粗暴:“道個歉就算完了!你們這些糞蛋腦袋瓜子想幹什麽呀?怎麽不跪在老娘腳下好好想想!”

聽到女人這樣說話,鏢客們心頭也起了火。“你胡說什麽?你也不想想,這樣的世道,你能從貴縣平安走到這裏,是沾誰的光!想清楚就不會這麽胡說八道了!老實點!你可是一個人在上路!”一個年輕的鏢客唾沫飛濺。兩個木材商在旁不知如何是好。

女人也不示弱,大聲道:“誰想跟你們這些糞蛋腦袋瓜子一塊兒行路!你什麽意思?是說保護我了嗎?我看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算了,這種女人不用理她!”

“我還不想跟你們一塊兒走哩!我跟這位大哥一塊兒走,你們快滾吧!”女人朝理文看了看。

“好哇,求之不得!跟你一起走真他媽惡心!”最老實的年長鏢客“呸”地吐了口唾沫。

“得啦!走吧走吧!”鏢客們催促著兩個商人快步走開了。女人站在那兒不動。理文雖然想走,卻也未動。兩個商人還不時回頭看看,鏢客們連頭也沒回。六個人很快轉了一個彎,連個影子也看不見了。

“啊!這下子可清靜了!大哥,我們一塊兒走吧。”女人對理文說道。理文很為難:這可太任性了!像剛才那樣七八個人一起倒還可以,一男一女結伴同行,從倫理上來說是有問題的。

“你的意思是,要我把你送到古程?”

“那我怎麽好意思呀,到金田村就行了。我在那兒有親戚。”

“好吧。”事已如此,兩人只得結伴,若有人問起來,解釋一下應該都能理解的。那個擺渡的船夫也可以為他作證。

“大哥,有大嫂嗎?”

“有。”理文極力想記起亡妻,可是她好像跟這種場面鬧別扭似的,不願在他的腦子裏露面。女人的聲音和剛才吵架時完全不一樣,變得嬌滴滴的。

“雙親都在古程嗎?”理文盡量用莊重、禮貌的語氣。

“我這次出來就不回去了……再也不想見他了。”

理文不知怎麽回答才好。

“我們走吧。”女人催促道。

他們朝北走去。這裏水網密布,土地肥沃,如果治安良好,是個很好的地方。“地種得真好啊!”不知道該說什麽,理文便望著眼前廣闊的田地道。當時租稅很重,很多農民都丟下土地逃亡去了,有的莊稼種好了,到了收獲時節被往往土匪割走。看到這樣精心耕作的田地,確實令人感動。

“這一帶是上帝會的勢力範圍。”

“哦,是嗎?”理文點了點頭。

女人的意思是,是上帝會這個強有力的組織保護著這裏的百姓。要抵抗土匪就必須有足夠的實力。除了上帝會,其他各種組織也都武裝起來了,就連地主們也建立了“團練”。

前面有片樹林。這一帶多樟樹,木材商人到桂平就是為了采購樟木。到了樟樹林前,女人停下腳步,大聲笑起來。因為笑得太突然,理文還以為她是什麽病發作了,但他很快就覺察到不是。

林子裏跑出二十來條漢子,把理文團團圍住。“啊呀!強盜啊!”女人大聲笑著。

只有理文被包圍。一切都明白了。女人是這夥強盜派來的誘餌。理文伸手從懷裏掏出錢包,遞給一個漢子道:“八塊洋銀。我只帶了這麽多,絕對沒有撒謊,不信可以把我脫光搜查。”

那漢子既不伸手接錢,也不開口說話。

“八塊洋銀?你以為我們就為了這幾塊錢?”背後傳來女人的聲音。

“那你們想要什麽?”理文回頭問道。

“要你的人!”

“我?”

“廈門金順記的少爺,可以賣很多錢吧!我想連維材不會舍不得這點錢的。”女人開心地笑起來。

理文兩個手腕被人抓住,一塊布狀的東西從背後蒙上他的眼睛,那布上發出桂花的香氣。

理文的蒙眼布被摘下了。女人就在他眼前,背靠著板墻,坐在一個菜墩子似的低矮台子上,兩腿伸在前面。理文一直被繩子綁著。不過,這種馬馬虎虎的綁法,並不十分難受。而且他被綁時,偷偷把兩只胳膊伸在前面,一開始就留下了縫隙。當然,他得裝作很難受的樣子。

“你覺得你老爹會出多少錢?”女人問。

“啊呀,這誰知道,或許一個銅板也不拿。”居然能如此沉著地應答,理文自己都感到意外。對方若是為了錢,自己暫時就不會有生命危險,況且父親對幫會十分熟悉,盡管不了解這女人是哪幫哪派,可以肯定的是,她必然同某個會黨有聯系。一層一層追尋下去,一定會和已去世的王舉志有關系。王舉志這名字在社會裏有著神秘的影響,連維材和他肝膽相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