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是火坑也得跳進去(第3/4頁)

但“種家軍”的這面大旗,確是名不虛傳。“小種”將軍身中四創,仍裹傷力戰,最終為國捐軀。

此後,金軍主力從容回師,在祁縣以東的盤陀擊潰姚古部,在交城擊潰張灝部。宋軍首次救援太原的行動完全失敗,朝野為之震動。雖然事後焦安節被處斬,姚古被貶官,但已於事無補了。

大宋在西線剛剛獲得的優勢,一下就喪失了!

軍事方面前幾日還是精兵強將,咄咄逼人,而今戰死的戰死,戰敗的戰敗,一派灰頭土臉模樣。而且偏又禍不單行,大宋唯一能讓金軍膽寒的名將種師道,這當口也因老病罷歸。

宋軍前線頓失屏障!

針對這個局勢,李綱認為,太原若失,則牽動太大,汴京將更為孤立,還是應派大軍再次援救。此外黃河以北也應以重兵防守,作為京師的屏障。而尚書左丞耿南仲和少宰唐恪,卻都主張割地求和。每日朝議,雙方都要爭論不休。

欽宗還是搖擺不定,對李綱的建議只是一個“容再議”,就撂到一邊了。

唐恪與耿南仲視李綱為眼中釘,就給欽宗支了一招:建議任命李綱為河北宣撫使,以替代已經退休的種師道。

這個建議很突兀,連欽宗也甚感詫異。但是唐、耿兩人花言巧語,把欽宗給說動了。加之欽宗內心也不願有個“烏鴉嘴”老在身邊絮聒,於是決定讓李綱擔任河北宣撫使,總領河東、河北軍事。

這個任命若是對一員大將來說,是莫大的榮耀;而對李綱來說,卻無疑是推他進火坑。須知,作為文臣提出戰略部署,和作為武將親自帶兵打仗,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雖然有的人可以做到文武兼備,但李綱顯然不是這樣的人。

欽宗在睿思殿召見李綱,向他宣布了這一任命。李綱大出意料,再拜力辭,說:“書生不知兵,在圍城中不得已為陛下料理兵事,實非所長。今若為大帥,恐不勝其任,且誤國事。”

欽宗只是不許,馬上叫尚書省寫敕令,要當面授給李綱。

李綱心裏很憤怒!他納悶兒:大宋的朝政怎麽沒有一天是正常的?只得忍住氣奏道:“假使臣不量力為陛下行,也須擇日受敕,今拜大將如呼小兒,可乎?”欽宗答應了,李綱退下後立刻請了病假,又上了劄子乞求致仕,力陳所以不可為大帥的理由,並直截了當地說:“此建議,必出自不容臣於朝者。”辭職報告仍是一連上了十余章,欽宗都批答“不允”,還一個勁兒督促李綱趕快受命。

這時的欽宗,年紀上已是成人,但執政風格卻太像頑童。如此關系國運的重大決策不經大臣討論,只聽個別宰執吹吹耳邊風就敢拍板。那些只顧爭權、固寵、整人的喪心病狂者,則充分利用了這套愚蠢的決策機制,上下其手,把權術玩到極致——你的威望高、群眾基礎好,不能公開打擊你,那就用擡舉你的辦法,哄住皇帝,把你推向必然失敗的火坑。整了你,還叫你無話可說!

欽宗作為最高執政者,雖然比老爹有所作為,也能注意納諫,但面對李綱這樣功高震主的大臣,私心裏還是猜忌,“疑其以軍民脅己”。所以,把李綱外放出去承擔巨大的風險,是這個小器君主的必然所為。

這場令人憋氣的鬧劇,引起了朝中正直之士的抗議。以耿直著名的台諫官余應求、陳公輔等相繼上書,認為李綱不應離開朝廷。陳公輔說:“李綱儒者,不知軍旅,領兵必敗。”又言:“李綱忠誠鯁直,異於眾人,為大臣所陷。他日成功亦死,敗事亦死。”他還用至為沉痛的語氣,對欽宗強調說:“李綱死何足惜,宗社存亡為可慮焉!”

欽宗一概不聽,反而認為這是台諫官在為大臣遊說,統統予以罷斥,把他們趕到川陜去監督工商稅務。此後,台諫再無敢言者。事已至此,這個帥,到底掛還是不掛?李綱面臨十分艱難的選擇。這時有好心人對李綱說:“李公可知皇上所以遣行之意乎?此舉決非為邊事,而是欲借此攆走李公,則京師之人無話可說。李公你若堅臥不起,進讒言者就會更加放肆,說你欺君。皇上一旦震怒,將有賜死之禍,奈何?”

李綱聽了,竦然一驚,心想:與其死於小人之讒,還不如死於敵寇之手!於是起而受命。

欽宗見李綱態度轉變,很高興,親手抄錄了《裴度傳》賜給李綱。這一舉動又顯出他單純的一面,他是真的把李綱看做能一舉剿滅敵寇的神人了。李綱怕就怕這種過高的期望值,連忙上劄子,做了詳細解釋:“吳元濟以區區淮蔡之地對抗唐室,與金人強弱完全不相類比,而微臣我也不足以達到裴度萬分之一。以裴度來衡量臣,實在不倫不類。”

這道劄子還談到了執政用人的根本問題:“諸葛亮《出師表》謂‘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之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之所以傾頹也。’君子小人之間的事,與用兵之事根本不能相提並論,而諸葛亮之所以專門談及,是因為寇乃外患,有可掃除之理;而小人在朝,危害根本,難以清除,其患有不可預測者(指亡國)。君子小人之不兩立,從古已然。陛下嗣位之初,正遭金人入寇,宵旰憂勤、勵精圖治,思刷前恥,可比古帝王勤儉之德。然而君子小人猶混淆於朝。小人奸詐成風,未遭罷黜,陛下應留神觀察。此事重大,應先於攘逐戎狄。朝廷既正,君子揚眉吐氣,抵禦外患則不難也!”這話也不知欽宗聽沒聽進去。反正李綱同意掛帥了,欽宗便下詔好一通表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