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第2/4頁)

格溫達瞪著他。她和伍爾夫裏克給他幹活的九年中,他還從來沒有說過這類話。

伍爾夫裏克說:“我們得領到我們的工錢。我們得吃飯啊。”

“你們不是喝過一些濃湯了嗎,是吧?”珀金說。

格溫達發怒了。“我們幹活是要掙錢,不是為了一口湯!”

“哎,我一點錢也沒有啊,”珀金重復說,“我到市場上去賣我的蘋果,可是沒人買,這樣我們的蘋果就多得吃不了啦,卻沒有錢。”

格溫達震驚得一時不知說什麽了。她從來沒想到珀金會賴著不給他們工錢。她意識到她對此無能為力,便感到一陣懼怕。

伍爾夫裏克慢吞吞地說:“那該怎麽辦呢?我們要不要到‘長地’去把種子從地裏再刨出來?”

“這一周的工錢我得欠著你們的,”珀金說,“等情況好轉以後我再給。”

“那下周呢?”

“下周我還是沒錢——你認為錢該從哪裏來呢?”

格溫達說:“我們要到馬克·韋伯那兒去,說不定他能雇我們當漂染工呢。”

珀金搖起頭。“我昨天在王橋跟他聊天,問他能不能雇用你。他說不行。他沒有賣出去足夠數量的布。他還得繼續雇用傑克和伊萊還有那個男孩,把布存下來等著市場回升,可他無力雇用多余的人手了。”

伍爾夫裏克沒了主意。“我們該怎麽活呢?你的春耕打算怎麽辦?”

“你們可以為吃喝幹活,”珀金提議說。

伍爾夫裏克看著格溫達。她壓下了反唇相譏的念頭。她和家人正處於深深的困境之中,這不是自相埋怨的時候。她腦子飛快地轉著。他們別無選擇:要麽吃飯,要麽挨餓。“我們就幹活吃飯,而你欠著我們工錢。”她說。

珀金搖起頭。“你的建議可能是公平的——”

“就是公平的!”

“好吧,是公平的,可是我照樣辦不到。我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有錢。唉,到聖靈降臨節我就欠你們一鎊了!你們可以為吃飯幹活,要不就什麽也別幹。”

“你得管我們四口人的飯。”

“可以。”

“可是只有伍爾夫裏克一個人幹活。”

“我不清楚——”

“一個家庭需要的不光是吃飯。孩子們要穿衣服。男人要穿靴子。如果你不給我工錢,我就得找別的辦法來滿足這些需要。”

“怎麽做?”

“我說不上。”她頓了頓。事實上她還沒有主意。她強壓下慌亂的情緒。“我可以請教我父親看看有什麽辦法。”

佩姬插話說:“我要是你,我就不這麽做——喬比會教你去偷。”

格溫達被刺痛了。佩姬她有什麽權利采取如此高傲的態度?喬比絕不會雇了人到周末時卻對人家說沒法開工錢。但她強咽下那口氣,和藹地說:“他養了我十八個冬天,雖說最後把我出賣給了強盜。”

佩姬歪了下頭,突然收拾起桌上的碗碟了。

伍爾夫裏克說:“咱們走吧。”

格溫達沒有起身。不管她占了什麽上風,現在必須有個勝局。她一離開這房子,珀金就會認為已經談妥了協定,而且不會再談了。她苦苦思索著。她想起了佩姬如何只把淡啤酒分給她自家的人,便說:“你可不許用陳魚和摻水的淡啤酒糊弄我們。你給我們的吃喝要和給你自己和你一家人的完全一樣——肉、面包、淡啤酒,不管是什麽。”

佩姬發出了不贊成的聲音。看來,她本來想的正是格溫達擔心的。

格溫達補充說:“就是這些,如果你想要伍爾夫裏克同你和羅勃幹同樣的活計。”他們都知道,伍爾夫裏克比羅勃幹得多,更是珀金的兩倍。

“好吧。”珀金說。

“這僅僅限於非常時期的安排。只要你一有了錢,你就要按老規矩給我們工錢——每人每天一便士。”

“好吧。”

有一陣短暫的沉默。伍爾夫裏克隨後說:“就這樣了?”

“我看就這樣了,”格溫達說,“你和珀金為這個條件握握手吧。”

他倆握了手。

格溫達和伍爾夫裏克帶上孩子走了。這時天已完全黑了。雲層遮住了星光,他們只好靠著百葉窗和門縫中透出的點點光亮往家走。所幸他們從珀金家到他們自己家已經走過上千遍了。

伍爾夫裏克點著了燈,燒起了火,格溫達則安排孩子上床。雖然樓上有臥室——他們依舊住在伍爾夫裏克父親原先的大房子裏——然而為了暖和,他們全都睡在廚房裏。

格溫達在把孩子們安置在壁爐邊並給他們裹上毯子時,感到心酸。她長大以後就決心不像她母親那樣在時時缺這少那和犯愁中過日子。她期盼著獨立自主:一塊土地,一個勤勞的丈夫,一個講理的東家。伍爾夫裏克渴望著拿回他父親原先的土地。他們的這些希望全都破滅了。她是個貧民,丈夫是個無地的雇農,而他們的東家甚至不能付給他一天一便士的工錢。她這種結局和她母親簡直一模一樣,她這麽思慮著,覺得心酸得欲哭無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