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第4/5頁)

梅爾一時沉默不語了。她可能在回味凱瑞絲說的話,或許是她幹脆放棄了爭論,凱瑞絲說不準。

談到埃德蒙,總是讓凱瑞絲意識到她有多麽思念他。她母親去世之後,他就成了她生活中的主心骨。他總是在那兒,具體地說,就是站在她身邊,在她需要同情和理解,或者精明的忠告或準確的消息時,他隨時都會給予:他對世事了解太透徹了。如今,當她轉而向他求助時,那地方卻是空蕩蕩的。

她們穿過一塊林地,然後爬上一個高地,一切都如那老婦人所指點的。她們俯視一道淺谷時,看到了又一座焚毀的村莊,與先前所見的一樣,但有一組石頭建築,看著像一座小修道院。“這裏應該就是蘇厄爾醫院了,”凱瑞絲說,“感謝上帝。”

在她走近時才意識到,她已經多麽習慣女修道院的生活了。當她們策馬下山時,她發現自己竟然期盼著典禮儀式的洗手,默默地就餐,天黑就上床,甚至午夜三點晨禱時那種睡眼惺忪的寧靜。經過這樣一天的經歷,那些灰色石墻的安全感真誘人極了,她踢著疲憊的“小黑”一路小跑起來。

那地方毫無動靜,但這並沒什麽可奇怪的:那是村落中的一棟小房子,你不能指望那裏有王橋那樣大型修道院裏所見的熙熙攘攘。不過,在一天的這種時刻,總會有準備晚餐的一縷炊煙從廚房升起吧。然而,當她走近時,便看到了更不祥的兆頭,一種沮喪感漸漸吞噬了她。最近的一處看似教堂的建築,已經沒了屋頂。窗戶成了空空的框子,既沒有百葉窗,也沒有玻璃。一些石墻發黑,像是煙熏的。

那地方一片死寂:沒有鐘聲,沒有馬夫或廚師助手的喧鬧。這裏一派荒涼,凱瑞絲在勒馬走進去時,失望地明白了。這裏和村中一切別的建築一樣遭到了火焚。大多數石墻還挺立著,但木制屋頂已經坍下,門及其他木件全都燒光了,玻璃窗都燒散了架。

梅爾不敢相信地說:“他們居然燒了女修道院?”

凱瑞絲的驚愕不在她之下。她曾經相信,入侵的大軍對宗教建築會秋毫無犯的。人們都說,這是鐵的規定。一個士兵若敢破壞一處聖地,指揮官會毫不猶豫地將他處以死刑的,她對此曾毫不懷疑地接受過。“騎士品質也不過如此。”她說。

她們下馬步行,繞過燒焦的梁柱和燙腳的碎石,小心翼翼地邁步走向生活區。她們走近廚房門時,梅爾發出一聲驚叫,說:“噢,上帝,那是什麽?”

凱瑞絲知道答案。“那是一名死去的修女。”躺在地上的屍體是赤裸的,但剪著修女的平頭。那屍體不知怎麽沒有被火燒到。那修女死了有大約一個星期了。鳥兒已經啄去了她的雙眼,部分臉蛋也被某個食腐屍的野獸啃過了。

她的雙乳也被刀子割掉了。

梅爾驚慌地說:“是英格蘭人幹的嗎?”

“唉,反正不是法國人。”

“我們的士兵中有外國人和他們並肩作戰,是吧?威爾士人,日耳曼人,什麽的。也許是他們幹的。”

“他們都聽命於我們的國王,”凱瑞絲極不贊成地說,“是他把他們帶到這裏來的。他們做什麽他是要負責的。”

她們看著駭人的景象。就在她們正看著的時候,一只老鼠從屍體的嘴裏爬了出來。梅爾尖叫一聲,轉過身去。

凱瑞絲摟住她。“鎮定些,”她堅定地說,一邊撫摩著梅爾的後背安慰她。“好啦,”過了一會兒她說,“咱們離開這兒吧。”

她們回到了馬匹旁邊。凱瑞絲遏制下一股要埋葬那死去的修女的沖動:她們再耽擱下去,天黑便走不了了。可是她們該到哪兒去呢?她們原計劃在這裏過夜的。“我們回到蘋果樹下的老婦人那兒去吧,”她說,“自我們離開卡昂以來,她的家是我們所見到的唯一完整的房子了。”她焦慮地瞥了一眼落日。“要是我們催馬疾行,在天黑透以前,我們還能趕到那裏。”

她們催促著疲憊的坐騎向前趕,沿來路往回走。就在她們前方,太陽一下子就落到了地平線之下。她們回到蘋果樹旁的房子時,最後一道夕陽已經黯淡了。

老婦人見到她們很高興,希望一起吃她們剛才留下的幹糧,她們便在黑暗中吃了晚飯。老婦人叫讓娜。屋裏沒火,但天氣暖和,三個女人就裹起毯子,挨著睡下了。凱瑞絲和梅爾信不過女主人,便手裏抓著裝了她們食物的鞍袋。

凱瑞絲睜眼躺了一會兒。她很高興在樸次茅斯拖了那麽久之後又上路了,而且在過去的兩天裏前進了不少路程。若是她能找到理查主教,她覺得他肯定會迫使戈德溫償還修女們的錢。他不算是正人君子,但他心胸豁達,會以他那種漫不經心的方式公平地主持正義。戈德溫即使在巫術審判中也未能為所欲為。她覺得有把握說服理查給她一封信,命令戈德溫出售修道院的財產,還清偷去的現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