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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穿著體面的男人向她們鞠躬致意,問她們是否需要幫助。他那彬彬有禮的舉止表明,他是個頭面人物,要確保來訪的宗教人士平安。凱瑞絲謝絕了他的主動幫助,注意到他的諾曼法語和英格蘭貴族講的毫無二致。她想,或許下層人都有不同的地方話,而統治階層則用國際口音來講話。

兩名修女取道出城向東的大路,為離開那些鬼魂出沒的街道感到高興。城外也是一片荒蕪。凱瑞絲的舌間始終都有灰燼的苦味。路兩旁的許多田地和果園都經火燒過。每隔幾英裏,她們就要經過一個燒成灰堆的村莊。村民們不是在軍隊到來之前就出逃了,就是死於戰火之中;四下裏看不到生命的跡象:只有鳥,偶爾有一只被軍隊劫後殘存的豬或雞,有時有瘋瘋癲癲地在瓦礫堆中嗅來嗅去的一條狗,想在變冷的灰燼堆中找到主人的氣味。

她們最近的目的地是距卡昂半日騎程的一座女修道院。只要可能,她們就會在宗教住地——女修道院、修道院或醫院投宿,如同她們從王橋到樸次茅斯一路上過夜的辦法一樣。她們知道從卡昂到巴黎間五十一個這類機構的名稱和地址。在她們匆忙地追尋著愛德華國王的焦黑的蹤跡的一路上,如果能找到這樣的所在,她們的食宿就會免費,而且也安全地避開盜賊——猶如塞西莉亞嬤嬤要補充叮囑的,也就避開了像烈酒和男伴諸如此類的塵世誘惑。

塞西莉亞的直覺十分敏銳,卻沒有察覺到在凱瑞絲和梅爾之間存在著另一種不同的誘惑。因此,凱瑞絲起初拒絕了梅爾要陪她上路的要求。她一心要加速行程,並不想陷入——或者拒絕激情的糾纏而使她的使命變得復雜起來。另一方面,她需要陪她的人智勇雙全。現在她對自己的選擇感到高興:在所有的修女中,梅爾是唯一一個有勇氣在法蘭西境內追蹤英格蘭軍隊的人。

她本來打算在她們出發前和梅爾開誠布公地談一次,說明在她們外出時,不該有身體上的愛撫。別的且不說,若是被人發現,她們就會陷入可怕的麻煩。可是她始終未得到機會坦誠地一談。因此,她們來到法蘭西之後,這個問題依舊懸而未決,就像有一個看不見的第三者,一直騎著一匹無聲無息的馬,行進在她倆之間。

正午時分,她們在一座樹林邊的一條溪水旁停了下來,那裏有一片未燒過的草地可以牧馬。凱瑞絲從羅洛送的火腿上切下幾片,梅爾從她們的鞍袋中取出了在樸次茅斯買到的一長條陳面包。她們喝了溪水,不過帶點灰渣味。

凱瑞絲按捺下立即上路的急切心情,讓馬在一天裏最炎熱的時刻休息休息。就在她們準備出發的時候,她吃驚地看到有人在盯著她。她一手拿著火腿,一手握刀,僵在了那兒。

梅爾說:“怎麽了?”緊跟著,她循著凱瑞絲的目光望過去,就明白了。

幾碼之外,在樹蔭裏站著兩個男人,正瞪著她們。他們的樣子很年輕,但也說不準,因為他們的臉汙黑,他們的衣服很臟。

過了一會兒,凱瑞絲用諾曼法語對他們開口說:“上帝保佑你們,我的孩子們。”

他們沒有作答。凱瑞絲推測,他們不知如何是好。他們在考慮什麽可能性呢?搶劫?強奸?他們有一種掠奪成性的樣子。

她心中害怕了,但她讓自己冷靜地思考。不管他們要幹什麽,她估摸他們一定是餓了。她對梅爾說:“趕快,給我兩塊那種面包。”

梅爾從那條大面包上切下了厚厚的兩塊。凱瑞絲也從火腿上切下了相應的兩片。她把火腿放到面包上,然後對梅爾說:“給他們一人一份。”

梅爾露出了畏懼的樣子,但她邁著穩健的步伐,走過草地,把食物送給了他們。

他倆一把抓過去,狼吞虎咽起來。凱瑞絲感謝她的運氣,她沒猜錯。

她迅速地把火腿裝進她的鞍袋,把刀子別在腰上,然後爬上“小黑”。梅爾也照著樣子,收好面包,跨上“印記”。凱瑞絲覺得騎在馬上要安全多了。

那兩人中個子高的一個,動作很快地朝她們走來。凱瑞絲本想一踢馬就趕緊走開,但她已來不及了;這時那人伸手握住了她的馬韁。他滿嘴塞著食物就開了腔。“謝謝你。”他帶著濃重的當地口音說。

凱瑞絲說:“感謝上帝吧,不必謝我。是他派我來幫助你們的。他在盯著你。他看得見一切的。”

“你袋子裏還有吃的。”

“上帝會告訴我要給誰。”

一陣停頓,這時那人想了想,然後說道:“把你的祝福給予我吧。”

凱瑞絲不情願按照傳統的祝福姿勢伸出她的右手——那樣右手就離腰帶上的刀太遠了。那只是一種每個男女都會帶的短刃的餐刀,但足以在握她馬韁的手背上劃個口子,讓他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