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第4/6頁)

戈德溫裝出吃驚的樣子,又繼續傾聽,而菲利蒙則背誦著《詩篇》的第一章。過了一會兒,戈德溫用力搖起頭,像是拒絕什麽要求。隨後他又聽了一陣子。他打算要想出一個精美的故事來解釋他的啞劇。或許他可以說,他母親堅持要馬上跟他談她兄弟安東尼副院長的葬禮事宜,而且還威脅說,要是菲利蒙不給戈德溫送信,她就自己闖進唱詩班。彼得拉妮拉受到壓抑的個性再加上家中的悲痛,使這個故事很可信。在菲利蒙結束了背誦之後,戈德溫做出了聽從的表情,起身隨菲利蒙離開了唱詩席。

他們匆匆繞過大教堂,奔向副院長的住所。一個年輕的雜役在掃地。他不敢盤問一名修士。他可能會告訴卡呂斯,戈德溫和菲利蒙來過這裏——但也就為時過晚了。

戈德溫覺得副院長的住所不夠體面。比主街上埃德蒙舅舅的宅子還小。一位副院長應該像主教那樣,有一棟和身份相稱的宅邸。而這所房子毫無光輝可言。墻上掛著幾塊壁毯,描繪的是《聖經》中的場面,還起著擋風的作用。但總體的裝飾都很乏味,缺乏想象力——與已故的安東尼的作風倒也相當。

他們把房間很快地搜索了一遍,不久就發現了他們要找的東西。在樓上的臥室裏,禱告桌旁的一個櫃子裏,有一個大皮包,柔軟的姜褐色的山羊皮做的,用紅線精美地縫制而成。戈德溫肯定,這一定是鎮上一個皮匠送的虔誠的禮物。

在菲利蒙的密切注視下,他打開了皮包。

裏面有三十張左右的羊皮紙,平攤而放,每張之間都夾著亞麻布加以保護。戈德溫迅速地翻找著。

有幾張上寫著《詩篇》的研究筆記:安東尼大概什麽時候想過寫一部評論集,不過這事後來被擱置了。最意想不到的是用拉丁文寫的一首愛情詩,題為《碧眼》,是寫給一個長著碧眼的男人的。安東尼舅舅和他家所有的人一樣長著一雙有金色斑點的碧眼。

戈德溫想不出是誰寫的這首詩。多數婦女的拉丁文達不到能寫詩的程度。曾經有個修女愛戀安東尼嗎?或者這首詩出自一個男人之手?羊皮紙已陳舊發黃:果真是愛情逸事的話,也發生在安東尼的青年時代。但他一直保存著這首詩。或許他並不像戈德溫想象的那樣乏味。

菲利蒙問:“那是什麽?”

戈德溫感到負疚。他偷窺了他舅舅一生中最隱蔽的角落,他悔不該這樣做。“沒什麽,”他說,“只是一首詩。”他拿起了下一張紙——算是探到金子了。

那是日期標在十年前聖誕節的一份證明。涉及諾福克郡林恩附近的五百英畝土地的所有權。主人於近期亡故。該契約將此無主之產轉讓給王橋修道院,並且詳細開列了耕種該處土地的佃戶應交付修道院的年金——糧食、毛皮、小牛和家雞。其中指定了充當管家的農人,負責每年向修道院交納產品。還確定了用來代替實際產品的現金支付額——這種做法如今已經盛行,尤其是在那些土地遠離其主人住地的地方。

這是一個典型的證書。每年收獲之後,十多個類似居住點的代表就來修道院交納他們的貢賦。住在近處的,秋初就來了;余下的在整個冬天都會陸續到來,只有極少數離得太遠的要到聖誕節之後才到。

這份契約還開列了就修道院接受托馬斯·蘭利騎士為修士一事所出的禮物。這也是例行公事。

但這篇文獻有一個特點是非同一般的。簽署人竟然是伊莎貝拉王後。

這倒有意思了。伊莎貝拉是愛德華二世國王不忠實的王後。她背叛了她的國王夫婿,並扶她十四歲的兒子即位。被廢黜的國王死後不久,安東尼副院長出席了在格洛斯特為他舉行的葬禮。托馬斯就是那前後到王橋來的。

有幾年,王後及其情夫羅傑·莫蒂默統治著英格蘭;不久之後,愛德華三世盡管還年輕,卻親政了。新王如今已二十四歲,牢牢地掌握著政權。莫蒂默已死,現年四十二歲的伊莎貝拉在諾福克郡內離林恩不遠的高地城堡中過著奢華的退隱生活。

“就是它了!”戈德溫對菲利蒙說,“是伊莎貝拉王後安排了托馬斯當修士。”

菲利蒙皺起了眉頭。“可是為什麽呢?”

菲利蒙雖然沒受過教育,卻十分精明。“真的,為什麽呢?”戈德溫答道。“估摸她想獎勵他,或封上他的嘴,或者兼而有之。而這正發生在她宮廷政變之時。”

“他一定為她出了力。”

戈德溫點了點頭。“他攜帶著一條消息,或者打開了城堡的大門,或者向她泄露了國王的計劃,或者助她得到了某個重要的伯爵的支持。可是為什麽要保密呢?”

“不是秘密了,”菲利蒙說,“司庫一準知道這事。在林恩也是盡人皆知。管家到這裏來時一定要跟一些人說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