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32頁)

以後又怎麽辦呢?咳,至少小家夥可以平安地降生到這個世界上來。阿爾弗雷德就不能踢阿蓮娜把孩子弄掉。不過他還是會知道,孩子不是他的。他一定會恨這可憐的小家夥,因為給他這樣一個男子漢臉上抹了黑。那後果不堪設想。

阿蓮娜沒法想得那麽遠。她只是想到了今後的六個月之內的最穩妥的途徑。她會在這一期間設法想出孩子出生後該怎麽辦。

她想,不知道這孩子是男是女。

她拿著那盒幹凈的破布站起身,準備給瑪莎的第一次經期使用。她疲憊地想著,瑪莎,我同情你,你今後也會遇到這一切難題的。

整整一個冬天,菲利普都在思考他的難題。

那天艾倫在教區教堂的門廊裏,趁著婚禮儀式發出的異教徒的詛咒,把他嚇得六神無主。如今,毫無疑問,他已經認定她是女巫了。他對她若幹年前侮辱《聖本篤戒律》一事竟然予以寬恕,實在讓他後悔莫及。他本該知道,會做出那種事情的女人,是不會真正悔改的。所幸,那種可怕的事的可喜結果是,艾倫再次離開王橋,而且迄今再沒露面。菲利普巴不得她再也別回來了。

阿蓮娜成了阿爾弗雷德的妻子,顯然不幸福,盡管菲利普不相信這是艾倫的詛咒造成的。菲利普誠然對婚後生活一無所知,但他可以揣度,像阿蓮娜那樣聰明、有知識又活潑的人和阿爾弗雷德那樣頭腦遲鈍、心胸狹窄的人生活在一起,是沒有幸福可言的,不管他們是夫妻或是別的什麽關系。

阿蓮娜當然應該和傑克結婚。菲利普如今已經認識到這一點了,而且他感到很內疚,不該一心只想著自己對傑克的安排,而看不到那孩子真正的需要。傑克從來就不願過修道院的生活,但菲利普卻錯誤地強迫他就範。如今,傑克的聰明才智全在王橋毀掉了。

似乎從羊毛集市的那場災難以來,一切都不順了。修道院負債累累,超過以前任何時候。菲利普已經辭退了半數的建築工匠,因為他沒錢付他們工錢。結果,鎮上的人口減少了,這就意味著,星期日市場縮小了,菲利普的稅收也就下跌了。王橋進入了螺旋形衰落狀態。

問題的核心是鎮上居民的情緒。雖說他們重建了家園,又做起小生意,但他們對前途始終沒底。不管他們計劃什麽,不管他們建設什麽,都可能會在某一天被威廉·漢姆雷給毀掉,只要他想再來一次襲擊,就會如此。這種不安定的潛流,在每一個人的思緒中流動,也使所有的事業處於癱瘓之中。

最後,菲利普意識到,他必須努力來制止這種下滑。他需要做出一種引人注目的姿態,向世人、更向王橋的居民宣布:王橋正在回擊。他花費了好多時間祈禱和靜思、苦心孤詣地尋求這種姿態。

他真正需要的是一次奇跡。假如阿道福斯聖徒的遺骸能夠治愈一位公主的疾病,或是使一口苦水井湧出甜水,那樣,人們就會湧進王橋來朝聖。但那位聖者已經多年沒有顯示過奇跡了。菲利普有時會懷疑,他治理修道院的那套穩重而實際的做法,會不會惹惱了聖徒,因為只要沒有歇斯底裏到忘乎一切的地步,那些治理得不那麽明智,氣勢更具宗教激情的地方,似乎更常出現奇跡。但菲利普一直接受的是比較講求實際的教育。他所在的第一座修道院的院長彼得神父,就曾經說過:“奇跡靠祈禱,白菜則要靠種植。”

王橋的生命和活力的象征是大教堂。要是大教堂能靠奇跡建成就好了!有一次,他徹夜祈禱這一奇跡,但天明之後,聖壇依舊沒有上頂,仍然暴露在風吹日曬雨淋之下,而大教堂的高墻還是留著毛茬,準備和交叉甬道的墻壁相接。

菲利普還沒有雇用新的建築匠師。他聽到他們要求的工錢之後,簡直驚呆了,他從來沒意識到湯姆要的錢有多便宜。好在阿爾弗雷德管理起剩下的人手還不怎麽費事。阿爾弗雷德婚後變得十分難處,猶如一個人擊敗了許多對手後當上國王,卻發現那個寶座給他帶來諸多的煩惱和負擔。不過,他獨斷專行,別人倒也聽他的。

但是,湯姆留下的空缺卻是無法彌補的。菲利普不僅想念他這樣一位匠師,而且也緬懷他本人。湯姆一直對為什麽大教堂要以這種方式而不是另一種方式建造很感興趣,而菲利普也樂於和他分享關於建築上的一些探索:為什麽有些房子巍然屹立,而另一些則會坍塌。湯姆算不上那種十分虔誠敬神的人,但他偶爾向菲利普問及的一些神學上的問題,表明他的智慧不但用於建築,也用於信仰。湯姆的頭腦多少可以和菲利普相匹敵。菲利普一直能和他平起平坐地交談。菲利普一生中太少遇到這樣的人了。傑克雖然年輕,倒也算是一個;阿蓮娜是另一個,可惜她消失在她不幸的婚姻中了。白頭卡思伯特現在有點上了年紀,司財米利烏斯幾乎總不在修道院,而來往於各牧場之間,計算土地、母牛和羊毛。總有一天,一座繁榮興旺的大教堂城中的生機勃勃、緊張忙碌的修道院會吸引來學者的,如同一支能征慣戰的軍隊吸引著武士一般。菲利普巴望著那一天。但如果他找不出辦法來為王橋注入新的活力,這一天就永遠不會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