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英雄的黎明(第3/10頁)

趙構壓下奏章,不予理會。

韓世忠要求單騎入京,當面陳述。趙構終於回話了,要他老實待在駐地,不許移動,並且預先給了他一個任務,金國使者回國時,由韓世忠部派軍隊護送。

這下好了,韓世忠想劫持使者都沒機會了,除非想監守自盜。

嶽飛就更不用說了,他在這方面從來沒讓趙構高興過。這時,趙構怕他會變成淮西軍第二,組織一支叛軍發動政變。

前首相李綱的上書引發了第一次反抗高潮。他在奏章裏寫道:“……自古夷狄陵侮中國,未有若斯之甚者……今陛下藉祖宗兩百年之基業,縱使未能恢復土宇,豈可不自愛重,而怖懼屈服,以貽天下後世之譏議哉!陛下縱自輕,奈宗社何?奈天下臣民何?奈後世史冊何?”

這是正面的、不留余地的指斥,是赤裸裸的打臉。這些話迅速傳遍天下,盡人皆知。每個人都在想,趙構會怎樣回答呢?難道他會直接承認,他就是怯懦,就是“不自愛重”,就是不顧一切地要求女真人饒命?不,大家都忘了皇帝的特權。

皇帝可以不回答。

李綱的指斥石沉大海,掉進皇宮裏,連個浪花都沒濺起來。以往這招的確百戰百勝,哪個臣子也沒法指著趙構的鼻子問他為啥不回復。

可這一回,城門失火,連最聽話的禁衛軍都打上門來了。

臨安禁軍三衙長官,即殿前司公事楊沂中、侍衛馬軍司公事解潛、侍衛步軍司公事韓世良(韓世忠兄)一起去都堂找首相秦檜,以及首相的大爪牙禦史中丞勾龍如淵。

他們威脅說,一旦皇帝以臣禮受詔書,天下軍民不服,因此而鬧事的話,他們三衙軍沒有把握能平息暴亂。

並且,他們提出一個問題——蓋緣有大底三個在外,他日問某等雲:“爾等為宿衛之臣,如何卻使官家行此禮數?”

三個大的,是指在外的三大將。從字裏行間可以看出,這三位禁軍大統領其實很怯懦,是非常合格的趙構式臣子。他們提出的這兩條,與其說是為難秦檜,還不如說是提早給自己安排後路。潛在的危險,我都提前告訴你了,出了事不要怪我啊。

秦檜不屑一顧,打發走人了事。

說到底,軍方給趙構的壓力很小,因為到這時為止,還沒有軍人敢跳出來對他怒吼:“你爸受罪是罪有應得,你哥受罪是咎由自取。你為了你媽一個人的自由,就讓整個民族當孫子,你腦子進水了啊。老子不服,反了!”

只要還沒人敢這麽說這麽幹,秦檜就不怕,完全可以無視軍方的任何意見。

可文臣集團的怒火是他所無法平息的。有宋一代,從趙匡胤開國時就一直作養的文臣們,代代相傳,耿直敢言,這是經歷了靖康之禍後也沒有改變的傳統。

這時,反對的言論從四面八方傳來。有的人直接到臨安城裏找秦檜面談。整個官場除了少數幾個聚在秦檜身邊的無恥之徒,如勾龍如淵之外,其他全都是秦檜的敵人。

最先站出來的是禮部長官。

金國以臣奴之禮壓江南,正屬於禮部的職權範圍。禮部侍郎兼侍講張九成先去見了趙構,很平和地提出了反對意見;轉身去找秦檜時,立即變得冷若冰霜。秦檜很機敏,眼見形勢不對,馬上搶先開口,他說,這個當官做人嘛,應該“優遊委曲”,才能對國家有益處。

張九成要給他講道義,他要教張九成怎麽“做人”……張九成進一步了解了眼前這個人的本質,幹脆也別說事情的對錯了,來點真格的。

張九成說:“未有枉己而能直人。”沒聽說過對自己放縱、變成奸邪的人,還有資格去教別人怎樣。你都是個壞蛋了,還想對我說三道四,你配嗎?

秦檜頓時惱羞成怒,這是史無前例的侮辱!這是自從宋朝立國以來,首相們從來沒有經歷過的奇恥大辱。

宰相禮絕百僚,唐代以前,皇帝之下的任何官員見到宰相都必須施以跪禮。宰相是真正的位極人臣,達於巔峰。別說是教某個官員做人,就是做出再出格的事也不為過。所以,秦檜剛才的話符合身份,可張九成偏偏無視、譏諷,這讓秦檜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

很好,他找到了借口。趙構也找到了理由,走正常程序罷免了禮部侍郎大人。

噩夢才剛剛開始,接任的禮部侍郎名叫曾開,這人上任之後沒去辦公室,直接就來找秦檜了。秦檜察顏觀色,再一次搶先開口。這一次,他面帶微笑,語氣舒緩,說:“主上把宰執的位子留給了你。”

直截了當的收賣,開價開到了宰執,這是多麽高的封口費啊。秦檜覺得自己很有誠意了,卻不料曾開臉板得跟塊茶盤似的,問了他一句話:“你說說,這次宋、金議和是什麽樣的體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