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英雄的黎明(第2/10頁)

趙構同意。

兩人分開,各不相擾。三天之後,他們又見面了。趙構議和的心更加堅定了,他重申對秦檜的支持,議和之心決不動搖。

秦檜還是搖頭,說:“古人雲‘事不過三’,兩次不足以定大事,請陛下再靜心細思三天。”

至此,趙構對秦檜的看法完全變了。如果說這時的趙九弟是一個經過風浪、閱盡世情的熟女,覺得世間所有男人都無法迷惑她的話,那麽秦檜已經成功地繞過了這一雷區,在她的心裏深深地種下了一粒信任的種子,讓她覺得他是一個既可信賴又能掌控的男人。

九天時間,讓秦檜獲得了皇帝的絕對信任。同一時間,首相趙鼎已經墮入深淵,準確地說,是他自己主動跳了進去。

趙鼎在後世評價裏有名相一說。所謂名相,必然富才學尚氣節,是個倜儻不群的君子,在權力與風度之間,一定會放棄前者,選擇後者。

面對漫天飛舞、愈演愈烈的謠言,趙鼎和他的幕僚都覺得保持尊嚴的唯一辦法就是辭職。於是,他就辭職了。時間上與秦檜的得寵配合得天衣無縫,正好是趙構答應秦檜獨相的時候。

秦、趙兩人,求名者得名,求利者得利,堪稱各得其所。

趙鼎離京那天,兩人的表現達到了極致。秦檜得了便宜還賣乖,拉著王庶去送行。王庶滿心悲淒,他很清楚,隨著趙鼎的離開,南宋連表面上的一點體面都沒有了。王庶說:“公欲去,早為庶言。”你倒是早點告訴我啊。

趙鼎滿臉倨傲,說:“去就在樞密,鼎豈敢與!”秦檜是樞密使,行右相權,這是在當面指責秦檜搞小動作,陰謀害人。

秦檜像是沒聽見一樣,微笑著前來送行。趙鼎理也不理,轉身登船。秦檜偏不放過他,在後面說:“已得聖旨,為相公餞行,何不稍等一會兒?”

趙鼎大怒,只要設宴,必有大批官員作陪,會讓他更加難堪。他道:“議論已不協,何留之有!”接著喝斥船家開船,再不停留。

秦檜笑呵呵地道:“檜是好意。”邊笑邊喝斥手下撤了宴席。

趙鼎走了,他的離開很有中國特色。在中國,從古到今,從官場到民間,都有一種耐人尋味的現象,比如總有人說,某某是個陰謀家,是個壞人,讓他去壞吧,我離他遠遠的,讓他盡情去壞好了!

說這話時,表情是激昂的,聲音是顫抖的,仿佛自己的姿態很高、境界很高,不會與他同流合汙,甚至不屑與之爭鬥。

到底是自傲,還是膽怯,先不予以考慮,光是這種行為,就讓人發抖。為什麽不爭呢?為什麽要躲開呢?難道他不知道有這樣一個真理存在嗎?

“當罪惡滋生時,助紂為虐和漠然置之都是錯的!”

偏偏在中國傳播最廣、最有影響力的兩種思想學派——儒家和佛教,對壞人、壞現象的處理方法就是不與之爭。儒家的君子恪守“君子難進易退”、“夫不爭是為爭,爭是不爭”等高深到不能隨意解釋的教條;佛家更徹底,爭?壞人壞事?

為什麽要爭?要的是“遠離”。只要躲開就好了,爭鬥是要開殺戒、犯嗔戒的……我身為中國人,真是搞不懂老祖宗怎麽會這麽有喜感。

這時,趙鼎不爭的結果是秦檜獨相。

秦檜獨相之後不久,金國使者來了,應南宋皇帝的要求,他帶來了議和的具體條款。

金國使者張通古的頭銜是詔諭江南使。也就是說,南宋根本不是國,而是江南;這次的文書不是國書,而是對下位者的詔書。

張通古每到一處州縣,必坐於公堂正中,南宋官吏陪坐末席,以迎天子詔書之禮與之相見。也就是說,南宋的官吏們得向他跪拜叩首。他受禮之後還要宣稱,金國本身不想搞什麽和談,是南宋使者“百拜懇告”,所以,他不得已才來的。

這是在京城之外。到臨安之後,趙構要升正殿,拜於張通古腳下,奉表稱臣,接受金國詔書,從此成為女真人的臣子。

這連當初的劉豫都不如。劉豫只是金國的“子皇帝”,最起碼還是個皇帝,趙構卻只是金國的臣子,他的身份一降到底。

這些條款迅速傳遍江南,整個漢人族群憤怒了。江南重鎮平江府(今江蘇蘇州市)知府帶頭拒絕接待金國使者。

想叩拜,做夢!

說我不稱職?可以,我辭職。這就是當時一省之長的舉措。隨後,一場空前強烈的官場風暴席卷南宋。

先是軍方站了出來。這一次,韓世忠忍無可忍,率先發言。他自己還不會寫字,由幕僚代筆,連寫了十幾封奏章。他認為在這件事上,南宋皇帝受辱之甚,已經無以復加。當此主辱臣死之際,他強烈要求立即開戰。他再次強調,他要去最緊要的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