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金歸秦檜(第4/7頁)

趙構猶豫不決,他是想求和的。這幾年的慘痛遭遇,他實在是受夠了。他可以摸著良心說,自己從來就沒想過什麽收復開封之類的事!可是,要怎樣操作呢?他之前已經給金國寫過國書級的求和信了,信裏連皇帝封號都放棄了,改稱自己為“康王”,但求來的是金兀術滿世界的追殺……這時再求和,信寫給誰?怎麽寫?

秦檜指出了一條明路。他說,據他在北方長期而又近距離的觀察,金國元帥左都監完顏昌是一位愛好和平的人,曾多次表示過對趙構的友好。如果寫信給完顏昌的話,事情會走上正軌。

趙構再次猶豫不決。他不是不相信,而是這裏有個面子問題。政治交流的前提是身份對等,他可以給完顏吳乞買寫信,別管這多麽謙卑,至少是皇帝寫給皇帝的;可完顏昌連金國軍方的最高首腦都不是,如果突然間給他寫信,是不是太失身份了?

這是個問題。

秦檜再次給出了建議。他說信還是要以皇帝的身份來寫,畢竟是兩國之間的大事,除了皇帝本人之外,沒有誰能做主。至於送信的人,可以在南宋軍方裏找一個與完顏昌身份對等的人。這樣,如果事成,可以詔告天下,是皇帝帶來了和平;如果不成,只不過是下邊的一個軍人的個人行為而已,與宋室無關,與時局無關,與皇帝的聲望和名譽無關,與什麽都無關。

趙構的眼睛亮了,這的確可行,而且,他的軍隊裏還真有一個能幹這件事的人。

大衙內劉光世。看身份,劉光世是建炎南渡之後第一個建節的人,比吳玠還早,所以,在和尚原大勝、吳玠建節時,得加個“因軍功”而建節的第一人的前綴。

時光流逝,許多事情很快發生了,它們在亂世裏像爆炸了一樣四處亂飛,誰也沒法一一道來,除非要看流水賬。所以,只能需要什麽,篩選什麽,比如劉光世在這段時間裏所做的事。

劉光世本性大暴露。

在我的印象裏,這人很乖、很聰明,非常願意做個聽話的、享受型的下屬。如果要取個外號的話,應該叫他“乖乖虎”才貼切。

真的嗎?恰恰相反。在南宋朝廷裏,皇帝、宰相們最頭疼的就是他。這可以在一幅傳世名畫《南宋中興四大將圖卷》中形象地看出來。在那幅畫裏,張俊身著紅袍,面目舒朗,再沒有早年窘迫壓抑的神色。嶽飛、韓世忠兩人身著黑袍,神色沉郁,兩位戰績最佳的人反而最低調。

看大衙內劉光世,他身著青褐袍,軒目揚眉,趾高氣揚。其余三人都微微俯低身姿,雙手交叉握於胸前,態度恭謹。唯獨他雙手插在腰帶裏,挺胸擡頭,不可一世。

這太傳神了。這幾年裏,他就是這麽生活的。趙構命令他去當杜充的下屬,他列出清單來,說杜充有六個問題讓他很煩,不去。苗、劉叛變,張浚命令他發兵,他嗤之以鼻,說:“你算老幾,憑什麽聽你的。”直到老牌大臣呂頤浩出面,他才起程。金兀術追殺趙構,孟太後帶著整個後宮逃往南昌。趙構派他在江州擋住金軍,這位老兄居然一路狂奔,到達江州之後,立即開始喝酒。

金軍渡江,他不知道。金軍殺到,他馬上逃跑。孟太後自己想辦法,才僥幸逃脫敵人的手掌心。楚州被圍攻百日,趙構親手寫了五份聖旨要他救援,他不去。張俊調他去剿匪,他說自己身邊還有匪呢,剿完了再去幫忙。凡此種種,不一而足。奇妙的是,他每次不聽話換來的都是——加官進爵。

沒別的原因,他有兵!

這時,趙構想了又想,覺得讓劉光世寫封信還是能命令動的,於是,他把任務交代清楚了。這次,大衙內很給面子,把趙構的信放進信封裏,外面寫上自己的名字,派出五個人,人手一份,保證信能沖破交戰區,順利送到完顏昌的手裏。

信送出去了,南宋開始等待。因為這封信,還有之前秦檜在北方所受的苦、在靖康時的堅貞,宋朝加封秦檜為禮部尚書。四個月後,也就是宋紹興元年(公元1131年)二月,秦檜升任參知政事。

他成了南宋的副宰相。

閃電一樣的晉升,秦檜並沒有滿意。他謹慎地壓抑著自己,每時每刻都讓皇帝高興,讓首相滿意。同時,他小心地尋覓著更進一步的機會,因為他要做的事,是一個副宰相無法觸及的。

可是,這談何容易。

範宗尹是地道的官場妖孽,見識、運氣、膽量,他無一或缺。為了顯示自己的完美形象,他甚至還有良知與義憤。這是多麽難得啊。

這些素質讓範宗尹做了三件事。第一,他撤銷了行營司,恢復了樞密院領兵的祖制。這一點,讓宋朝的軍制秩序迅速恢復。相比之下,即使樞密院軍制有各種各樣的缺陷,它也比臨時架構的行營司完善得多。並且,這也顯示出範宗尹氣度過人,他沒有乘機把軍權攬在宰相名下,讓自己實權大增,而是主動分離。